隊伍中頓時傳來一陣哄笑,凝重的氣氛漸漸鬆弛了幾分。
梅闖取下包袱,用手一抖,將一麵由幾床棉被縫在一起,中間墊了一層皮甲的“被甲”裹在身上。
“好了,披甲,準備!”
五百勇士齊聲呼諾,將性命托付給如此簡單的防護裝備。
在有限的時間內,這已經是北武衛能趕製出最好的防護裝備,雖然徐銳還不滿意,但聊勝於無。
三國時期,六十多歲的鄧艾率軍偷渡陰平,以毯裹身滾下山崖,兩千魏軍神兵天降,攻陷江油,大破諸葛瞻,截斷薑維大軍後路,直逼成都,一舉滅掉蜀漢。
此次徐銳故技重施,雨陰山雖不及蜀道艱險,五百壯士也比隻有毛毯裹身的鄧艾大軍好上許多,但這仍就是九死一生的險招,山崖之下不知有多少鮮活的麵孔將會永遠埋骨他鄉。
梅闖裹緊被甲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朗聲下令。
“全軍聽令,出發!”
一聲令下,梅闖身先士卒,帶領著一團團被甲縱身躍下,沿著陡峭的山壁滾向雨山關後。
三狗裹著被甲,往山下望了一眼,頓時感覺一陣暈眩,連忙拉住身旁的何叔。
“何叔,何叔,真的要從崖上滾下去?”
何叔甩開他的手,沒好氣道:“將軍都下去了,咱還能跑了不成?要是不往下跳,別說軍法官饒不了咱,就是吐沫星子也能把你淹死,讓開,別擋道!”
說著,何叔深吸一口氣,雙腿微微一蹬,頓時像根香腸一般向下滾去。
眼見身邊已經沒幾個人,三狗渾身顫抖,拚命地吞了口吐沫,緊緊閉上眼睛,身子一低,也跟著何叔向下滾去。
刹那間,三狗隻覺天旋地轉,一顆心仿佛要從胸腔裏跳出來。
枯枝碎石將被單掛出一條條豁口,擦在皮甲上發出“劈啪”悶響,懷裏的腰刀隨著身體不停震動,仿佛抱著一條活魚。
滾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強烈的惡心感直衝頭頂,又被深深的恐懼壓回胸腔,五髒六腑都在呻吟,仿佛正在經曆傳說中的地獄煎熬。
漸漸的,速度似乎漸漸慢了下來,雖然隻是數十息的功夫,可三狗卻感覺像是一萬年般漫長,似乎再多一秒就要魂飛天外。
終於,在“轟隆”一聲後,他好像撞上了什麼東西,完全停了下來,三狗已經渾身麻木不能動彈,翻江倒海的洪流終於衝破枷鎖,從他喉嚨裏噴湧而出,吐得滿身都是。
天旋地轉的暈眩感如浪潮一般將他席卷,就如同喝醉了酒卻又睡不著覺,隻能硬生生受著這種生不如死的煎熬。
不知過了多久,三狗漸漸挨過最難熬的時候,三魂七魄重新歸位,慘烈的喊殺聲慢慢清晰起來。
他一個激靈,拔開還裹在身上的被甲,此時的被甲已經隻剩薄薄一層,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五髒六腑都好像移了位。
來不及去理會被甲,也來不及理會滿身的汙穢,三狗強忍劇痛,抽出長刀放眼四顧。
身邊已經混戰成一團,到處都是聲嘶力竭的喊殺聲、滲人的金鐵交擊聲和刺目的火光。
人群之中,三狗突然看到了何叔,他正裹著被甲躺在地上,雙眼睜得老大,卻沒有什麼神采,似乎正處於暈眩狀態。
“何叔!”
三狗低呼一聲,衝到何叔身邊,輕輕一推,何叔的身體轉了個麵,露出一個碗口粗細的血洞,還有半截斷裂的樹枝插在裏麵,顯然是滾落山崖的時候不幸被樹樁插中了後背。
再看何叔的臉,已經有些發灰,這哪是什麼暈眩,分明就已經死透了。
其實何止是何叔,從山崖上滾落下來的五百勇士,如三狗這般還能重新爬起來的隻有不到一半,剩下的一半大部分已經魂歸故裏,還有一些身受重傷,苟延殘喘的也已經時日無多。
“何叔……”
兩行清淚從三狗臉頰上劃過,但他沒有哭,因為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也沒有那麼充裕的時間可以用來發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