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其實算是我的家。心在哪兒,家就在哪兒,在那裏拍的電影,故事都從那裏來。《重慶森林》這些片子,都不是我的風格,故事本來就是那樣子。香港是全世界運轉得最完善的城市之一,人們在密集的空間內不斷發生交流,很容易擰成一股勁;左鄰右裏就在咫尺,一日之內你就可能看盡生死。不像在美國那樣,人與人之間總隔著車與車的距離。
現在我們拍的是一個新香港,現在的香港其實比以前慢下來了一些,試著去磨合與內地之間的關係。香港有不少認真的年輕人,去關注那個城市的內在生活。好的藝術家,會將這些大家關注的社會話題投映到自己作品之中去,因此人與人之間不會真正疏離。
陰差陽錯當導演
在我認識王家衛以前,我跟張叔平合作過六七部電影,他都是擔任藝術指導。有一天,張叔平跟我提起來:“你得找王家衛拍片子”。當時我還想,找我拍片,怎麼不是導演給我打電話呢?在《阿飛正傳》之前,本來他們想找我拍《旺角卡門》,但我當時有點猶豫,不清楚他們看中我什麼,也沒答應。王家衛從來沒有劇本,每次拍片前他就問我:“Chris,鬼佬(粵語中“老外”的意思),最近你在聽什麼音樂?看什麼書?”我跟導演合作,也從來不在乎劇本不劇本,跟他們聊得來,覺得他們有趣、有誠意,那才是最重要的。
一般一部電影拍三個月,王家衛的電影得拍三年,而且是24小時朝夕相處,你要是不喜歡他,那可就慘了。拍電影就像跟人出去約會,默契在那兒了,雙方都心知肚明。就算不一定會上床,至少會享受在一起的時光。而且我相信拍片過程中我們彼此之間發生過什麼樣的能量交換,觀眾看片子時肯定也會感覺得到。
我喝酒很厲害,我的維他命就在葡萄酒裏,我的蛋白質在啤酒裏。我不怎麼愛吃東西,雖然我哥哥在澳大利亞開餐館,可我就是沒耐性坐下來吃兩小時的飯。也許是因為我母親不怎麼會做飯吧。喝酒就不一樣,你可以去到哪裏都把酒杯帶上。我從來當不好別人的男朋友:我從來不會請人家下館子,因為不知道坐在那裏跟人家到底說什麼好。我更喜歡直接一點的:喝酒,跳舞,然後一起醒過來。
“清醒”,這是多麼無聊的詞,那是乏味沉悶的人,那是粗粗的日本拉麵。我們在世上不過是一會兒,幹嗎要那麼清醒呢?我們需要的是去參與、去分享,隨性而為。這聽上去是挺頹廢的,可你得足夠悲觀地去意識到這些,然後才能樂觀地看待這一切。拍電影其實也一樣,我們沒多少可以做變化的空間,布景都差不多,燈光也差不多,我們能做的不過是去找能給人以能量的“氣”。
執導《巴黎,我愛你》中的短片,那也是陰差陽錯。我從沒有過當導演的野心,當好一個攝影師,將導演的信息恰如其分地傳譯過去,我就滿足了。一個好的愛人,一個好的廚師,其實都殊途同歸。但是在跟那麼多導演拍了那麼多的片子之後,當導演拍自己的片子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現在我已經拍了四部片子,每次都是有點勉為其難。當導演,我也會有那麼一點羞愧,因為我知道很多人努力了一輩子就等著當導演的機會,而對我來說卻都是偶然的機遇,隻不過是另一頂帽子,另一種表達的途徑。我做得有多好或多糟糕,其實對我來說並不那麼重要。要是我對一件事看待得太過認真,這件事就很容易變成束縛了。
我導的片子裏,敘事方式一點都不傳統,你如果了解我,也許會明白那片子在說什麼。不了解我的話,或許就毫無頭緒了。現在多了網絡,拍電影也多了互動的可能,拍片的人就有更多的信心去嚐試跳脫傳統的模式了。
我也拍過一些音樂錄影帶,其實為音樂人拍片跟拍電影也沒什麼大差別,我也是湊巧認識了Sigur Ros、DJ Shadow這些音樂人,湊巧Puff Daddy要找我給他拍音樂錄影帶—我經紀人跟我說,你得給他拍,我說為什麼?他說你要是不拍,他會找10個保鏢到我們辦公室來。那就拍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