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高靜靜看著李斯,李斯沉吟不語,而禁軍的甲士則慢慢地走進。那甲士沉重的步伐,全身甲葉子的震動,在逐漸黑下來的天裏發出格外的刺耳的聲響。於是,趙高淡淡的說道:“君侯必須送給公子禮物。”他看著李斯,一字一頓惡狠狠地說道:“殺了蒙毅!”李斯並不言語,也不看趙高。
天氣漸漸的黑的看不清楚對麵人的臉,最後的一抹紅霞還在天之西頭。李斯心中卻一片空白,而夜風照舊得吹噓。李斯突然歎了口氣,說道:“你說得對,中車府令,我和你站在一起!
說罷李斯輕輕地咳嗽了一聲,那個甲士便又退回到原來的地方。做完這一切,李斯無言地離去了,留下趙高在原地。
趙高看著李斯的背影,蔑視的笑了笑,也消失在黑暗之中,他回到自己的營帳之中去了。
盡管剛才趙高經曆了生死的瞬間,但是趙高並不十分緊張。這才是第一步,是他,趙高登上權力頂峰的第一步而已。
但是趙高還是很得意,因為剛才上鉤了一隻大魚,刺激!過了一會兒,趙高在自己的營帳中走來走去,暗暗地提醒自己不要太得意,因為這畢竟隻是第一步而已。況且,李斯還沒有最終上鉤,因為蒙毅的首級還沒有最終放在自己的案幾上。所以,李斯還沒有最終地和自己站在同一條船上。他反悔還來得及。想到這裏趙高忽然有些害怕,他甚至想將中車府的禦夫全部調過來,在他和胡亥的帳外宿衛。
不久趙高自己也感到可笑,而且為自己的膽怯而羞愧。他手中的那點賭本,八百中車府禦夫,在這場關於帝國前途的賭博中毫無意義,可以忽略不計。而且這種念頭都不對的,一個戰略上的錯誤,如果憑借自己力量——武力——是根本無法達到自己所想要的目標。而且,會使李斯心生反感,甚至脫鉤。趙高思前想後,窘迫的歎了口氣。後來他想道:不如去胡亥的營帳,那裏能看到歌舞。
李斯並沒有發出命令擊殺蒙毅,他在營帳中不安地走來走去權衡利弊。
現在做什麼都來得及,因為不管蒙毅也好,或是趙高也好都在他的鼓掌之中,所以他有時間考慮。但是這種優勢是暫時的,如果時間一到他就不得不向天下公布皇帝的死訊,到了那時候他就沒有機會在做什麼了,隻能聽憑命運的發落。
李斯極其不安,他是個實力至上者。蒙恬手中握有三十萬大軍同時還有公子扶蘇這麵旗幟,這是李斯最為擔心的,如果蒙恬和扶蘇揮軍東歸,那就隻有將派往桂林、象郡的軍隊調回,可是誰能帶領這支軍隊,與大將蒙恬抗衡呢?
李斯想起了國尉尉繚…
但是尉繚不像他李斯在秦國的政界介入的這麼深,或者說不像他李斯仇人那麼多。李斯很是傷感的想道:這麼多年為了統一大業,他不斷的鞏固皇權削弱宗室,結下不知多少仇家。盡管再是皇帝的安排下,自己的兒子和宗室的公主結成連理,但是這隻是媾和而不是結盟。恐怕一旦扶蘇登基,宗室重新掌握大權,就是他李斯的末日來臨的時刻。
李斯黯然的想道,恐怕趙高不一定死,但自己肯定會死。因為扶蘇,那個書呆子,為了表現出自己的寬宏大度一定會原諒趙高和胡亥的。而自己則不同,自己擋了蒙恬的路。
扶蘇是個書呆子,但蒙恬不是,絕對不是。
想到了手握三十萬大軍的蒙恬,李斯這個“倉稟裏的碩鼠”不由得又猶豫不決起來。李斯相信扶蘇的保證,那怕這保證隻是口頭上的。因為扶蘇這個王子就是是那樣的驕傲,驕傲地不惜放過自己的敵人。他懶得殺他們,或者說不屑於殺他們。
於是李斯感覺到稍稍的好了一些,他給自己倒了杯淡酒,並喝了一大口。
但是這裏麵存在一個技術上的難題,因為隻有在扶蘇知道了皇帝的死訊才可能對自己做出保證。而到了那個時候,自己就無法控製扶蘇了。天下一旦知道了始皇帝的死訊,扶蘇和蒙恬就毫無顧忌,如果到時候不能達成妥協的話,扶蘇、蒙恬就必定要揮軍東歸了。到了那時候自己就無法轉向,或者說轉向也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