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121 洗澡(3 / 3)

“這是我小阿姨自己曬的,送給我們一袋。我是一天拿一點,才積少成多。你吃了也太快了,要慢慢品嚐。”

講到吃茶吃零食,德明吃相最好。他是茶咪咪,毛豆子剝剝。大家邊喝邊聊,樂惠了不得了。沒多時大銘竟睡著了,還打起了呼嚕,響得像開拖拉機一樣。那師傅又來了,他用大毛巾把大銘的腿裹了起來,並把他的兩隻腳分別包好,就像小孩的“臘燭包”。接著我們也受到了同樣的禮遇。這時我睡意襲來,眼皮塌了下來,也糊裏糊塗地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睜開了眼皮,隻看見大堂裏毛巾是飛來飛去。要是在平時,這就意味著你可以穿衣走人了。可今天不同,這絲毫沒有趕你走的意思。我們揩了幾把臉,那師傅又把茶壺衝滿了。

我們便又喝起茶來,一個扡腳師傅正在為小黃旁邊的一位客人扡腳呢。隻見他一手捏著浴客的腳趾頭,一手操起快刀削起來,老皮一片片地飛了下來。這有點像我們削“賤骨頭”,又有點像削鉛筆。那浴客閉著眼,舌頭不時地舔舔嘴唇,好像嚐什麼好東西。削好老皮,他開始挖雞眼,他像德明小舅雕橄欖核一樣,先把雞眼旁的老皮雕去,等雞眼頭露了出來,再一點一點像拔洋釘一樣,把小釘子一樣的雞眼拔了出來。扡腳師傅手藝高超,雞眼洞裏沒有一點血,挖好後,他在傷口裏塗了點桔紅的藥膏,再貼塊橡皮膏便大功告成。我知道在馬路上挖雞眼,一角五分一隻。

另外一個浴客在享受敲腿。那敲腿聲節奏感極強,調頭變化多端,比我們敲的隊鼓要好聽多了。

坐在我們對麵的兩個外地浴客,正在大談白相大世界的經曆。聽他們的口氣,大世界是好玩得不得了,還說不到大世界,就等於沒來過大上海。他們還打算今晚就睡在浴室,每人一晚隻要三角,既便宜又溫暖。我是頭一次聽到可以在浴室過夜。

大銘要白相大世界:“過了年一起去大世界。”

“好,趁現在有鈔票去玩,我從來沒去過。”德明第一個同意。

“壓歲錢還沒拿,哪裏來的錢?”

“不懂了吧,我前幾天就開始向大人討錢了。兩個阿姨兩個舅舅加上爺叔和阿娘,一人兩角,一分也不能少。”德明向我們吹起來。

“過新年壓歲錢還討嗎?”

“當然要討,一個也逃不了,就是要跪一跪。

“你門檻精的。”

“阿巍,這不叫精。我是麵皮老老,鈔票就‘摸撈撈’(很多)。”德明很得意。

“阿巍,過了年要去看師傅啊。”他指的是我倆的摔跤師傅,是他舅舅的朋友。按老規矩,我拎一籃蘋果,他帶一條扁擔年糕。中秋節一般送兩隻廣東月餅(德明阿娘做的),我則買兩包便宜的勞動牌香煙(一角三分一包)。

那是幾年前,我跟德明到他舅舅家去玩,那天他舅舅的好友、鄰居正好也在,他是上海市摔跤隊的。知道他是摔跤的,德明就要拜他為師。聽說我們愛好摔跤,他就讓我們試了一下。看看我們還有培養前途,便答應了下來。我們便正式拜他為師,磕了頭。說是師傅,我們也就是一個月到他家一次,他便教我們兩手。

“哎,我講你們兩個人,大世界去嗎?”大銘急著問。

“那當然了,我們是有福同享,再說我和小黃都沒去過大世界”

“哦,弄了半天,你們大世界都沒去過啊,上海人白做了。”大銘笑話起我們來。

“好!聽我的,過了年去大世界,做一趟上海人。穿衣裳吧,早點回去吃年夜飯。”我對他們說。

我揮一手,那師傅就過來了。他先扔給我們每人一條毛巾,然後把我們的衣服依次地叉下。他要我們新年裏再來。這時天已經大黑了。衣服剛穿好,毛巾又遞了過來。說老實話,我就是一個號頭(月)麵孔也沒有今天揩得多。我趕忙再喝了幾口紅茶,想把肚腸汰汰清爽,年夜飯上我要大幹一場。謝過師傅,我們便回家了。

現在家家戶戶正準備年夜飯呢,想到家裏有好吃的,我們加快了腳步,一路上德明還向我傳授多吃小菜的絕招。分手時大家約定:年夜飯吃好出來放炮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