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莉拉本來還想再說些諷刺她的話,可她看到安妮容光煥發的年輕臉龐時,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也許她也意識到了,用安妮的這種方法去看待事物畢竟是不錯的,她有著“上帝賜予的洞察力和想象力”——換一個角度來看待人生,或者叫揭示事物本質,這種天分是不能賜予或剝奪的——這是對人生的藝術表現形式,用這種眼光看待事物,使得世界的一切事情都沐浴著神聖的光芒,顯得清新而自然。而像瑪莉拉和夏洛塔四號這樣的人,沒有具備從“詩歌的眼光”去看待事物的能力,而是用大白話來描繪事物。
“婚禮什麼時候舉行?”短暫的沉默了一會兒後,瑪莉拉問道。
“八月的最後一個星期三。他們會在花園裏的忍冬花拱架下舉行結婚儀式——二十五年前,艾文先生正是在這兒向拉文達小姐求婚的。瑪莉拉,就算從大白話的角度看,這也是很浪漫的。婚姻沒有別的人,隻有艾文老太太、保羅、吉爾伯特、戴安娜和我,還有拉文達小姐的幾個表親。然後這對新人會搭乘六點鍾的火車離開這裏,去太平洋海岸做蜜月旅行。等他們秋天回來後,保羅和夏洛塔四號會跟隨他們一同前往波士頓。回音蝸居會原封不動地保留在那裏——當然他們會把母雞和奶牛等家禽賣掉,還會把窗戶一一釘起來的——以後每年夏天他們一家人會回這兒來住上一段時間。我真是樂不可支啊,這樣我今年冬天在雷德蒙讀書的時候,就不會擔心可愛的石屋油漆剝落,荒無人煙,隻剩下空蕩蕩的房間了,更為糟糕的是有別的什麼人搬進去住啊。不過現在這一切擔心都煙消雲散了,石屋裏的一切都會保持原貌,就像我一直看到的那個樣子,它快樂地等待著每年夏天的到來,到時候,生命和歡笑又將回到這裏。”
在這個世界上,墜入愛河的不僅僅是石屋的這兩位中年人,還有更多的人在享受愛情帶來的甜蜜與幸福。一天傍晚,安妮要去果園坡,她抄近路穿過樹林,走進巴裏家的花園時,她與一樁愛情故事不期而遇。戴安娜·巴裏和弗雷德·萊特兩個人正站在大柳樹下。戴安娜斜倚在灰色的樹幹上,眼簾低垂了下來,臉頰通紅。弗雷德站在她的麵前,緊握著她的一隻手,俯過身子,用急切低沉的聲音結結巴巴地說著什麼。在這個神奇的時刻,他們的眼中隻有彼此,仿佛世界上再也沒有別的人了。他們沉浸在愛河之中,沒有誰注意到安妮。安妮隻是匆匆看了一眼,就已經了然於胸了。她轉過身,悄無聲息地飛快穿過雲杉樹林,一直跑進她的綠山牆東屋才停住腳步。她跑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靠著窗戶坐下來調整呼吸,竭力想理清混亂不堪的思緒。
“戴安娜和弗雷德真的戀愛了,”她喘息著想,“噢,這一切看起來太……太……太難以置信了,他們都不可避免地長大成人了。”
最近一段時間裏,安妮其實已經有所察覺,戴安娜似乎已經放棄了她早期夢想中那種拜倫式憂鬱的英雄了。她以前隻是有些懷疑,“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而現在,事實突然來臨,給她帶來的震撼不亞於八級地震。安妮突然產生一種怪怪的、有點孤獨的感覺,就好像戴安娜不知怎麼的,獨自一個人走向新的世界,順手關上了身後的門,把安妮一個人丟在了外麵。
“事情變化得太快,簡直把我嚇壞了,”安妮有點傷感地想,“我擔心這會讓我和戴安娜漸行漸遠。從此以後,我肯定不能把我所有的秘密都告訴給她了——她有可能會告訴弗雷德的。她到底看中弗雷德的哪個方麵呢?他確實非常和善,很快樂,但是,他僅僅就是弗雷德·萊特呀。”
這永遠都是個讓人困惑不解的問題。一個人究竟會看中另外一個人身上的什麼東西呢?真是千差萬別找不出統一答案啊,或許正是如此,相愛的兩個人才會顯得那麼幸運。如果大家看中的東西都類似——嗯,如果這樣,就會如同印第安諺語所說的那樣:“每個人都想得到我的妻子。”很明顯,戴安娜看中了弗雷德的某一個方麵,可安妮是不可能看到的。
第二天傍晚,戴安娜來到綠山牆,就像個多愁善感的少婦。在昏暗僻靜的東屋裏,戴安娜把事情的經過都告訴了安妮。兩個姑娘一起哭泣,一起吻著對方,一起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