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隻有短短的幾分鍾時間,看起來仿佛是漫長的一個世紀,最後一隻焰火終於沉寂下來。安妮這時才回過神來,匆忙跑去打開門窗,讓滿屋的煙霧飄散出去。然後她幫著女孩子們把昏迷的普利莉抬到走廊上,而芭芭拉·蕭急於想幫上忙,大家還沒回過神來阻止她時,她已經往普利莉的臉上和肩膀上倒了一桶冷水,桶裏的水有一半都結冰了。

直到過了整整一個小時,一切才恢複了平靜,大家沉默不語,安靜得能聽到心跳聲。大家都知道,爆炸並沒有消除老師心中的怒火。沒有人敢竊竊私語,而安東尼·派伊滿不在乎地說著話。內德·克萊在做算術題時,不小心讓鉛筆發出了點響聲,安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真想地上有條縫讓他鑽進去躲起來。地理課上,安妮飛快地講完了歐洲大陸的知識,讓學生聽得頭昏腦漲,稀裏糊塗的。語法課上,冗長的語法分析沒有幾個能聽懂,白白浪費了他們生命的一段光陰。切斯特·斯勞尼在拚寫“odoriferous”(芳香的)這個詞時,寫了兩個“f”,安妮狗血淋頭地把他訓斥了一番,讓他感覺到簡直沒有勇氣活在這個世上,無論今生還是來世,都沒法洗刷掉這個恥辱了。

安妮知道自己的行為很可笑,今天發生的事情,會成為家家戶戶今晚茶餘飯後的笑料。可想到了這一點,安妮覺得更加惱火。如果是心情平靜的時候,這種情況她可能一笑了之,可現在是不可能的,她用冷冷的倨傲態度來漠視此事。

吃過午飯後,安妮回到學校。所有的孩子像往常一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埋著頭認真學習,隻有安東尼·派伊除外。他從書縫裏偷偷看著安妮,黑色的眼睛閃著好奇和嘲弄的光芒。安妮準備拿出粉筆來,猛地拉開桌子的抽屜,就在她的手底下,一隻活蹦亂跳的小老鼠猛地跳出抽屜,從桌麵上倉皇逃竄,然後跳到了地板上。

安妮嚇得尖叫起來,急忙往後退,仿佛看見了蛇似的。安東尼毫無顧忌地放聲大笑起來。

接下來是一片死寂,令人不安的氣氛彌漫了整個教室。安妮塔·貝爾拿不準自己是否又要發作一次歇斯底裏症,尤其是現在不知道小老鼠跑到什麼地方了。不過她還是決定不要發作為妙。這位臉色蒼白的老師目光嚴厲,冷若冰霜地站立在大家麵前,發作歇斯底裏症又有什麼用呢?

“是誰幹的?”安妮問。她的聲音非常低沉,卻讓保羅·艾文感覺到背脊骨一陣發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喬·斯勞尼遇上了她的目光,不禁從腳到頭升起一種罪惡感,仿佛全是自己的責任似的,他結結巴巴地拚命辯解道:

“不……不……不是……我……我,老……老……老師,不……不是……我……我……我。”

安妮絲毫沒有理會可憐的喬,她把目光轉向安東尼·派伊,而安東尼·派伊直瞪著她,眼裏沒有絲毫的羞愧之色。

“安東尼,是你幹的?”

“沒錯,是我幹的。”安東尼傲慢無禮地回答說。

“安妮從桌子上拿起教鞭,這是一根又長又重的硬木教鞭。

“過來,安東尼。”

這是安東尼受過的最嚴厲的懲罰,以前就算安妮脾氣暴躁,也不會這麼殘忍地懲罰學生。教鞭打在安東尼身上,他感覺到鑽心的疼痛,再也無法虛張聲勢地假裝勇敢了,他不斷退縮躲避,淚水奪眶而出。

安妮的良心突然蘇醒了,教鞭掉在了地上,她告訴安東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她跌坐在椅子上,感到羞愧、悔恨和深深的恥辱。她心裏突如其來的怒火平息了下來,真想不顧一切地大哭一場。她原來的宏圖大誌變成了這樣……如今她動手鞭打了她的學生。簡一定會用勝利者的口吻嘲笑她的!哈裏森先生也會譏諷她的!而最糟糕,也最讓人痛苦的是,她失去了爭取安東尼的最後機會。安東尼從此再也不可能喜歡她了。

安妮強忍著不讓淚水流出來。直到這天傍晚她回到家裏,她把自己關在綠山牆的東屋裏,放聲痛哭,用淚水衝洗她的羞愧、悔恨和失望,漣漣的淚水濕透了枕頭。她傷心欲絕地哭著,哭得回不過氣,瑪莉拉聽了感到驚慌失措,她急匆匆闖進屋裏,追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