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錦屏山莊,暮霞如染,楓色如胭。
??那是趙雅最後一次見公子翎與謝安平攜手並立,共賞暮霞下隨風飛舞的楓紅。
秋楓總是在零落時,才能燃出最瑰美的豔色,正如謝安平久病蒼白的麵容,泛出的那抹嫣紅。
???霞光中的謝安平伸出手掌,想要挽留楓葉的飄零,公子翎握緊謝安平的手,想要挽留她的離逝。
紅葉紛飛下的那一幕,在趙雅記憶中鐫刻為永恒,那是她今生所見最唯美最靜謐的圖景。
隻圖景屬於那對神仙眷侶,容不得礙眼的汙垢。
所以她不忍褻瀆,更不敢上前玷汙,所以靜靜藏在楓林深處,像隻見不得光的蟲子。
???二十年後,錦屏山莊。春秋幾迭,人事已非。
與公子翎攜手看楓的人,沉眠於眼前青塚之下,此時的並肩者,卻是換了新人。
未曾改變的,是趙雅依舊藏在楓林深處,遠看著不屬於她的圖景,隻是這次,心態不同了……
趙雅倚著楓樹,冷眼看著青塚前的謝靈煙,眼中三分戲謔,三分譏嘲。
離得太遠,她聽不清謝靈煙與公子翎之間說了什麼,但卻猜得到。
這小姑娘,此時該被告知她和墓中人之間的關係了吧。
算起來,她應叫公子翎一聲姑父呢,趙雅惡意的想著。
從謝靈煙第一次邁入山莊時,她就看出了這小姑娘暗藏的情感,就如同謝安平當年看透了她一樣。
但她卻不阻擋,亦不揭破,因為她早已預見今天的結果。
或者說,她早已期待今天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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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連的血脈,造就相似的麵孔,趙雅一直好奇,得到了她所想要的一切的謝安平,若是遇上愛不能愛、求不可得的境況,會露出什麼神情?
痛苦?哀羞?無奈?還是絕望?
這個答案,或許從謝靈煙那張相似的麵孔上,可窺得幾分。
可最後,真見到謝靈煙身形輕顫,跪在無字墳碑前,行子侄祭拜禮時,她卻沒像原本期待的那般笑出聲來。
反而生出同病相憐的哀戚,讓她不忍去細睹謝靈煙麵上神情。
都是愛不能愛的敗者,有什麼好爭的?到頭來,活著的還是勝不過死去的。
趙雅甚至突然覺得,?若謝靈煙真能把公子翎留下,那反倒也好,至少,公子不用再為了一個早已死去之人,去參與天書之爭,去挑戰三教六道、人妖兩族數不盡的強敵。
趙雅想著,怔怔出了神。直到熟悉的聲音將她喚回。
“出來吧,天都要黑了。”公子翎仍在墳前佇立,聲音卻如耳語一般傳入,看來是早已注意到她的存在。
深知公子翎之能,趙雅見怪不怪,她整理儀容後走出樹林,不見謝靈煙的身影,便恢複往日口吻,有些報複般得問道:“你那妻侄女呢?”
公子翎淡淡道:“她派中忽有要事,先行離開了。”
心知謝靈煙定是神傷意亂才借口離去,趙雅仍故意道:“嗬,是何天大要事,枉她在山莊呆了這麼久,竟招呼都不打,就不告而別。”
公子翎道:“錦屏山莊本就來去自由,該走的,何必強留?”
趙雅眸光一轉,直視公子翎。圖窮匕見,“公子呢,打算何時不告而別?”
公子翎亦看向趙雅,反問道:“你呢,打算強留本公子?”
四目對視,恍若時間靜止,趙雅想從公子翎雙目中找尋出哪怕一絲的猶豫,可最終,仍是她敗下陣來。
趙雅垂下頭,避開公子目光自嘲道,“強留?我配嗎?孔雀的雙翼,隻追尋逝去的身影,其餘皆不足貴,亦不值得公子停留。”
公子翎低聲寬慰道:“我知你心中有氣,但本公子答允你,天書之爭,是本公子最後一次嚐試,此後不論結果如何,都再不去尋那起死回生之法。本公子的承諾,你不相信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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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趙雅淒楚一笑,輕輕搖頭道:“公子一諾千金,可唯獨在這方麵上,我不半點不信。我太了解公子,她是你的弱點,你的死穴,一次又一次,你為了她飛向不可能行得通的路,就像燈罩外的飛蛾,將自己傷得頭破血流,遍體鱗傷,每但隻要稍見微光亮起,又會周而複始,直至撞破那層燈罩,直至撲向灼灼燃燒的燭火……”
趙雅再抬起頭,目光中不見往日沉冷,憂慮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天書之爭可不止是燭火,而是焚世之炎,三教六道,人妖兩族,都被天書牽動,眼下各方勢力彙於樂山,大戰一觸即發,公子隻身入局,無異於引火燒身,縱然公子有通天徹地之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