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漸是一周後回到BJ的。與他同回的還有塗料公司的老板娘,他媽陳亞妹。
陳亞妹和兒子坐上路虎攬勝,一路訓他:我這次來,就是為了跟那個女仔亮底牌的。我不歡喜她,她幹嘛還纏著你不放?
杜漸這次回去,他媽勒令他跟孔妍妍分手,跟他家生意夥伴的千金約會。杜漸說什麼都沒用,就信口胡編說孔妍妍厲害,能癡纏,跟她分手沒那麼容易。陳亞妹很暴發戶地怒吼:錢給到位了也不行?杜漸搖頭。他這樣說無非是想拖延,結果陳亞妹不信這個邪,堅決跟他來BJ要親自棒打這對難舍難分的鴛鴦。
我從第一麵就沒看上這個女仔,吃那麼多還瘦得跟鬼一樣。我提起結婚以後生孩子,她眼睛一瞪,說不要生!我們這樣的人家,她不生孩子!還有她媽,我們這樣的人家,她居然瞧不上,不就是當個官嗎?她那個官當的,也沒撈著什麼油水,還傲到天上去了!
杜漸一路硬著頭皮聽他媽叨叨,他知道自己一時好麵子,把玩笑開大了。琢磨著怎麼拖延,才能阻止他媽見孔妍妍。討好地對他媽笑著:媽,您去店裏視察視察?
陳亞妹這才把嘴閉上,氣象萬千地點了點頭。
路虎攬勝開到了駐京辦。路上,杜漸已經跟這邊聯係好,讓他們突擊了衛生。陳亞妹最恨員工沒有精氣神,杜漸一再叮囑他們提起精神接駕,最好像打了雞血那樣。這麼一說,前台小姑娘竟忘乎所以了,她到公司四年,還沒能一睹老板娘的真容。一激動,平日無比精明的小姑娘頓時沒了腦子,當著陳亞妹的麵,把孔妍妍的包裹雙手獻給杜漸。
杜漸一愣:誰的?
前台眨眨眼,低聲說:孔姐的。
陳亞妹本在四下張望,眼神裏全是挑剔。她耳聰目明地捕捉到“孔姐”二字和那個包裹,立刻湊上前。杜漸皺著眉在心裏咒罵前台是豬頭,他媽倒來了興趣:打開看看。
杜漸知道她這會兒送來的不可能是好東西,就沒接,很有風度地揮了揮手對前台說:你給我處理了。
他想用這樣的高姿態繼續騙她媽——看看,禮物都送來了,我還是不為所動。他挎起******胳膊,準備帶她四處轉轉。
陳亞妹卻沒這麼好騙。她一回身,直接從前台手裏拿過包裹。晃了晃,又聞了聞。沒多大分量,還有味兒。
陳亞妹的好奇心一下爆棚了。她對前台說:拿小刀來,把它打開。
前台看杜漸臉色越來越難看,似乎醒悟做了錯事,但老板娘的命令不敢不從,低著頭到前台後麵取來美工刀。
孔妍妍的包裹可謂精細。一層套一層,有塑料袋,有無紡布,還有塑料盒。劃開一層,臭味就散一層。最後一層塑料袋被劃開,圍攏的眾人一齊捂上鼻子。特殊禮物的廬山真麵目終於露了出來:一張殘破的漁網,一條死了數天的魚。那魚大約筷子長短,不光臭,還變了顏色,瞪圓的眼睛像在怒視眾人。
人群中有人似有所悟,“噢”了一聲。很快,本來愣住的陳亞妹和杜漸也明白了:這不就是“魚死網破”嗎?杜漸當初托田遂心給她帶口信,要跟她魚死網破,這回她師夷長技以製夷,用在他身上了。
陳亞妹掏出噴了香水的手帕捂住鼻子,對前台擺了擺手,示意她去扔掉,扔得越遠越好,別再讓人看見。像什麼也沒發生似的,陳亞妹心平氣和,牽著兒子的手視察去了。接下來,宴請在BJ的合作夥伴,一圈下來不亦樂乎。
晚上回到郊區別墅,陳亞妹泡完澡,坐上沙發敷麵膜,才把兒子叫到麵前:你看看你這樣子,哪像個順德男人?順德男人會遭女仔這樣羞辱?還騙你老母,扶不上牆的賴阿鬥!你姐在你爸麵前幹一件事一件漂亮;你呢?除了泡妞逛夜店捧女演員,你還能幹哪個?
陳亞妹說著又激動起來,她拍著臉——她做麵膜時都拍臉,隻是沒有今天拍得響:我陳亞妹一輩子要強,到頭來老天給我這麼個兒子!你老豆在我跟前誇他閨女,我都沒得說嘴!老娘打下的江山、半輩子的家業,眼看著就要給她了!
陳亞妹說到這兒,悲從中來,她把剛敷在臉上沒多久的麵膜一把抓下來,扔進了垃圾桶:你要是想讓你老母多活兩年,徹底跟這個小狐狸精斷了!敢羞辱我的兒子,她也配!
杜漸不敢吱聲。要隻是他媽催他分手,他還能虛與委蛇;孔妍妍心硬如鐵,他就徹底沒轍了。心力交瘁之下,他向他媽保證,他聽她的,絕不再跟姓孔的聯係。
讓她跟著那個窮酸教書匠奮鬥去吧!多奮鬥30年,牙關都咬不動的時候再想起他,抱著大腿求他,他可會一巴掌接一巴掌抽在她臉上:我打死你這個不知深淺吃回頭草的賤人!
虛構出這樣的畫麵,杜漸心裏才算好受些。
第十節
跟杜漸徹底了斷,孔妍妍鬆了口氣。兩年了,她胸口從來沒這麼敞亮痛快。隆冬的冷空氣沁人心脾,聞起來都是香的。她蹦跳著下樓,沒開那輛新換的大眾,也不打車,蹦跳著往附中方向走。她多少年沒這樣長途跋涉了。她孩童般的肢體語言跟成熟的身材長相反差強烈,引得路人側目。她友好地一路衝他們笑著,弄得人們反倒不好意思起來。
來到江彪的單身宿舍,她輕聲敲門。江彪習慣性地問:誰呀?他這會兒正在準備期末考試試卷,剛弄完一半。
是我,孔妍妍。她報上姓名,這5個字竟然讓自己興奮了,差點兒在門外手舞足蹈。
令人奇怪的,江彪心跳也加劇了。之前孔妍妍幾次來敲門,他都沒這樣。他捕捉到變化,心裏在打鼓。不管怎麼打,腳下在挪,徑直挪出門外。看著對麵紅撲撲的漂亮臉蛋兒,他正醞釀著該說點兒什麼,突然那小臉已經紮到自己懷裏了。突如其來的侵略讓他條件反射地雙臂乍開。對麵裹著冷氣和香氣的胳膊也乍開,把他的雙臂放下來,圍攏在那束小細腰上。
江彪就這樣抱住了孔妍妍,他的手臂使不上力氣,姿勢卻異常標準。二人身高般配得一塌糊塗,一切看上去完美極了。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他們身後走過一個鄰居,他快步走過去,卻忍不住頻頻回頭看,以致撞上了晾衣繩,踉蹌一下,發出不和諧的“啊”!相擁的二人才醒悟過來。
進到屋裏,兩個人都不坐下,麵對麵站在書桌前。
江彪感覺心跳加快了多少年似的,以致那“咚咚”聲自己都能聽見。
我能親你一下嗎?孔妍妍眯著眼睛,輕聲細語。
你,你想好了嗎?江彪的聲音聽上去膽戰心驚的。話一出口,他發現自己已方寸大亂,這問題不是問孔妍妍,而是問他自己。
孔妍妍用力點頭:我10年前就想好了。她把問題推回去:你呢?
幾天來,江彪在胡思亂想中展望到這一刻。說實話,他還沒想好。他一直覺得37歲離異男人,拖著個快16歲的兒子,跟小自己10歲的漂亮女演員談戀愛,是玩火自焚的絕佳方式。他不但這一刻沒準備好,這輩子可能都準備不好。張靜嫻說得沒錯,他自卑。
搖頭的動作指令已發出,執行時卻不受控製地打了點折扣,他雖然確實搖了頭,但臉上卻是笑容滿麵!他明白自己又犯了16年前蘆葦蕩的毛病:他的老大又一次管不住老二了!
一瞬間,香甜暖糯的小嘴卻已湊上來,“喯兒”地在他左腮上親了一口。親完以後,小嘴就離開了,離開得心滿意足,嘴角在他眼前微微上揚,那弧度好看得很:蓋章確認完畢,以後概不外借!
他無奈地又搖了搖頭,歎了口氣,不過也鬆了口氣,就這樣吧,個性如此,隻能如此。
你的臉和腦門怎麼了?孔妍妍興奮過後,才注意到他的臉。她抬起手輕輕摸那兩塊鴿子蛋大小的痂,心裏怨自己怎麼才注意到。
江彪微笑著:沒事兒,再過兩天就掉了。
怎麼弄的?孔妍妍追問。
去北海溜冰摔的。
呀,你還溜冰呢!哪天帶我去?孔妍妍嬌癡地看著他。
江彪的雙眼舍不得從她的笑臉上離開。真好看,以前怎麼沒發現呢?
雖然有美人造訪,試卷還得加緊出完,學校急要。江彪新煮了茶,又去水房洗了幾個蘋果請她吃,自己依舊在書桌前忙碌。
孔妍妍故地重遊,並不需要照顧,她左看右看,目光還是落在小提琴上:我想跟你學琴,10年前就說了,現在還不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