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衝冠一怒為紅顏(2 / 3)

江彪趕緊喝令他們住手。江克明紅著眼睛殺過來時,江彪正跟杜漸糾纏,沒看見他;看見時他已一笤帚拍在杜漸身上。江彪大喊住手,但這小子紅了眼,除了江彪和本班弟兄,見人就打。眼看著兩個莫西幹頭危在旦夕,隨著由遠及近由弱到強的警笛聲,110警車撥開人群,來到了打架鬥毆的刁民們麵前。看熱鬧的人不約而同往後退了一步,給警察們留出辦案空間。所有人不敢再輕舉妄動。江克明蹭到路邊,把手裏的笤帚悄悄扔進草叢。他琢磨著要不要像香港警匪片那樣蹲地上雙臂抱頭,警車上下來4名警察。其中一個大聲問:誰報的警?

校門保安跑過來,帶兩個警察去調監控錄像。

江彪轉眼間清醒過來。看到江克明殺到眼前時,他清醒了一半,現在徹底清醒了。人民教師江彪的真神回來了,它戰勝了打架鬥毆的江彪。江彪是個躲是非的人,卻總是不定期惹是生非,給附中師生驚喜或驚嚇,先是晚會上拉小提琴,之後是被鬧示範課,現在又打群架。

江克明和幾個鐵哥們兒、杜漸和莫西幹頭一時圍攏到警察身邊。

兩個警察一對視:都帶走吧。

江彪趕緊上前:警察同誌,這幾個孩子都是我學生,怕我吃虧出來幫我的,他們還得上課,您就……

田遂心得知學生們出了校門,立刻從樓上衝了下來,幾乎與警車同時趕到。她聽到江彪攬責,喘著氣站到警察麵前,抱著拳:對不住,給諸位添麻煩了,我是他們的班主任,是我監管不嚴,要帶就帶我走吧。

警察看著長得秀氣卻一身男裝的田遂心,心裏嘀咕她到底是男是女。那幾個學生卻不幹了,江克明帶頭嚷嚷:跟田老師沒關係,我是主犯!

田遂心怒喝:搶著上法場呢?江克明你還有這本事,看我回班怎麼收拾你!轉身央告:列位差官大人,馬上期末了,他們下堂就是英語測驗,大家都從學生過來的,先讓他們回去考試吧,跑了和尚跑不了廟。

警察們正集體把“差官大人”一詞往當代語言上切換,田遂心已經一躬鞠到90度。警察們似乎不忍心了,年長的一位問:這些學生都是你班上的?田遂心趕緊點頭。警察說:你跟我們來一下,詢問之後你再回來。

田遂心往警車上走,江克明隨後緊跟。田遂心回身訓他:車上沒你地兒,趕緊帶盧新他們回班!她雙眉一皺,對他使了個眼色。江克明知道這是讓他立刻收手。他垂頭喪氣原路折回,與江彪擦肩而過時,抿緊了嘴唇。

那兩個莫西幹頭看上去完好無損,衣服上都沒留下抓扯痕跡。唯獨江彪,彩都掛在臉上,鼻青臉腫的,右額角還在滴血。看見兒子的一瞬,他強擠出一點笑來。他這一笑,竟把江克明弄哭了。

江克明忍著難受,打電話給江悍,上來一句:叔,我爸讓警察帶走了!說得江悍心裏一顫。他的律師事務所剛來了三撥委托人,他正給大家分配業務,就接到了江克明的電話。

我爸在校門口跟人打起來,保安打了110。江克明說著又哭了。江悍嗬斥:大老爺們兒你哭什麼,你爸沒事兒吧?是哪個派出所?江克明被問愣了,他也不知道。江悍匆忙掛了電話,他猜是附中轄區的那個,從衣架上抓起外套就跑。身後一群人麵麵相覷。

江彪坐進了警車車廂,37年頭一回。他心底甚至湧出聶紺弩的詩句:男兒臉刻黃金印,一笑身輕白虎堂!後來一想快算了吧,人家林衝是遭人陷害,自己這算什麼?自討下賤跟社會混子鬥毆!想到這兒,打架時激發出的熱血和豪氣瞬間冷卻,隻剩下沮喪。兩個莫西幹頭坐在他對麵,杜漸也跟江彪一樣垂頭喪氣。

一個年輕警察坐在江彪的斜對麵,已默默看了他許久。終於等到他抬頭,年輕警察柔聲問他:要不要先去醫院處理一下傷口?江彪衝他笑笑,搖搖頭。

年輕警察對兩個莫西幹頭厲聲斥責:不管什麼原因,你們到學校門口找事,還兩個打一個,把人打到破相,這叫尋釁滋事!

他義正詞嚴,先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兩個莫西幹頭畢竟不是正宗十足的刁民混混,聽了這句也不敢接茬。江彪衝他感激一笑。年輕警察不露聲色摘下警帽,捋了捋頭發,順勢用手指比劃了兩個“0”。他脫下警帽的一瞬,江彪的記憶倏地被打通了。他第一眼就看他麵熟,果然,他是他00年畢業的學生王小毛,上學時調皮搗蛋,鬼點子最多,後來子承父業考上了公安大學。江彪自然而然耷下了頭,他從沒想過會以如此狼狽相麵對往昔的學生,並非慶幸,隻有羞愧。

一進派出所,王小毛主動提出要訊問杜漸。

江彪懸著心聽著。沒幾分鍾,裏屋王小毛拍著桌子怒吼的聲音傳出來:有兩個臭錢你牛了?以為天下女人你隨便挑?一堆屁話!

一位領導趕緊跑進裏屋,告誡王小毛要文明執法、注意態度,王小毛見領導進來並無懼色,挑眉瞪眼繼續吼:要不是穿這身警服,我早把他打趴下了!怪不得挨揍,擱誰都得揍他!

杜漸心裏直發抖,惹火江彪的那句話,他哪兒好意思告訴警察?他還沒說什麼呢,他就火了。

江悍到時,監控錄像已看了一溜八開,分頭訊問也進行得差不多了。江悍第一眼見江彪,就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從沒見他這麼慘過。從小到大,他是他心目中的英雄。小時候在外麵打架打不過了,他總是擦著鼻涕吼一聲:你等著,我叫我哥來!

江悍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跟江彪對麵的警察打了招呼,遞上了律師證。警察一看樂了:牌兒挺大啊,剛出事兒律師就到了?

杜漸被王小毛從裏屋帶出來,正好聽到這句,心裏一沉:看來江彪要跟他打官司了!被王小毛連吼帶嚇,他的心陣早亂了,現在又見江彪身後站著個職業律師,連連暗叫自己流年不利。他不想讓人看出怯場,故作輕鬆走到江彪身邊,壓低聲音說:你的傷都在臉上,我們卻給你打出了內傷。你要是想大事化小,我們就好說好散;要是想把事鬧大,你先帶我們去醫院檢查。

江悍掃了他一眼,冷笑著:查就查,現在就走!

他混跡京城司法界8年,什麼沒見過?水深水淺他都趟遍了,還怕一個第一次進派出所的外來物種?

杜漸看這人不是善茬,縮著頭不接話。王小毛怒斥:把人打得破相了,你倒先要去醫院!

杜漸心裏盤算著,這群撈佬抱成團,一條藤兒地欺負他,他若咬緊不放也沒什麼便宜占。更要命的,他這次為了挽回孔妍妍在BJ耽擱太久,他媽打電話哭過幾次,催他回順德。在杜漸他爸最近的董事會上,幾個原始股東聯合提議把影響公司走向的幾項大業務交給杜漸的姐姐。杜漸他爸很動心。在杜漸他媽看來,這是杜漸姐篡黨奪權自立皇太女的重要一步。在股東們心中,杜漸是魚鱉蝦蟹,他姐是鯤鵬龍鳳。隻有杜漸他媽不這麼看,因為杜漸是她生的,而他姐是他爸前妻生的。他媽沒少在他爸枕邊吹風,誇自己生的兒子,可誇來誇去自己也弄明白了:除了性別上的優勢,杜漸再沒什麼能跟他姐比。他媽在電話裏罵他,為了個死女仔連家業都不要了,豬腦都裝的嘪東西?還不趕緊死回來?

一想到這兒,杜漸煩得要發瘋。

江悍卻不依不饒,摩拳擦掌要看監控,一口一個“走司法程序”。王小毛也不時幫腔。

領導模樣的警察從裏屋出來,手裏拿著所有人的筆錄。他簡單陳述了事件經過,特意強調雙方都有過錯,如不能坐下來協商,就一起去做傷情鑒定。

江悍這類事見得多了,他心裏有數,斬釘截鐵說:做鑒定。

杜漸拿不準了。江悍堅定的眼神告訴他,做鑒定他們勝券在握。杜漸的士氣受到重挫。領導警察目光炯炯看著他,他知道這是催他決定。

我也想做鑒定,可我有急事,今晚就得離開BJ杜漸知道,他前一句是假的,後兩句是真的。

協商最好。領導警察看著江彪:你們這邊同意嗎?

不同意!江悍對警察說:把人打成這樣想撒腿就跑?他垂著眼看杜漸:門兒都沒有!

杜漸心裏很惱火。殺人不過頭點地,他不願糾纏,他倒死纏不放了。難道還要他苦苦哀求不成?他看了江悍一眼,在那張輪廓清晰的國字臉上讀出了憤怒和得理不饒人。

他不知所措。每到不知所措的時候,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錢。

我給你們一萬,再多沒有了。杜漸心裏不爽——都挨了打,憑什麼他給錢?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解決方式。

跟你要錢了嗎?江悍和王小毛約好了似的齊聲說,臉上都凶巴巴:就你有錢?

杜漸一咬牙,把錢加到了兩萬:算我倒黴!

看來肇事方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錯誤,以為拿錢就行。這樣的人是不是得繼續接受教育?

王小毛自然就成了江悍的捧哏:那是,沒錯。

杜漸被江克明砸中的後背隱隱作痛,他不敢對警察發飆,隻對江悍:你到底要怎樣?

江悍看著這個鼻扁唇厚的瘦小男人。他已沉醉在貓逗耗子的遊戲中,壞笑著:我想讓你進拘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