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看著熟睡的我,對爸爸媽媽說,
"大勇的生日時辰特殊,十月初八是佛家的涅槃日,今天晚上陰氣會特別重,很多不幹淨的東西都會出來,大勇這孩子在柳樹溝丟了個魂兒,陽氣不足,會更容易招惹這些東西……"
爸爸和媽媽聽了之後十分擔心,我已經七歲,這麼多年卻從沒聽奶奶說過這些,更沒覺得我的生日的晚上將會如此詭異。我爸爸問道,
“媽,那咱們該咋整才行啊……”
“我昨晚做了個夢,常三太奶在夢裏教給我一個鎖魂的法子,院子裏我用灶坑灰畫的那個就是。一會各自回屋,都老老實實睡覺,孩子在我這屋挨著我,你們聽見什麼動靜,都不能出屋,記住了沒?”
奶奶一臉嚴肅,爸爸媽媽連忙點頭答應,回東屋去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一泡尿憋醒,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發現白色的光芒從窗子照射進來,看來天都已經亮了。
我坐起身,四外張望,屋子裏一個人也沒有。喊了幾聲奶奶,卻沒人回答。掀開被子,穿鞋下地。推開裏屋的門,原以為奶奶和媽媽在外屋的廚房做飯 ,卻發現外屋裏也空無一人,通往院子的屋門開著,陽光照射進來,零散的灰塵在陽光的光線裏百無聊賴的飛舞。
我走出屋子,院子裏空蕩蕩的,奶奶在院子裏用灶膛灰畫的一層層的圓圈還在,圓圈中心的常三太奶的牌位前 ,幾柱香在慢條斯理的燃燒,那煙霧優雅的繚繞,慢慢的消失在空中。
盡管是農曆十月的冬天,我隻穿了一身襯衣襯褲,卻一點不覺得冷。順著房簷往東,來到東側的院牆下,剛要脫下褲子撒尿,突然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
“大勇,大勇……”
這是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的耳熟,像是我的奶奶, 卻又像我的媽媽。我無法分清這聲音到底是誰,但卻能清楚的分別出,這聲音來自於我家院子外麵。
“大勇,來……”
那聲音十分的溫柔,傳到我的耳朵裏,讓我感到渾身的肌肉和骨骼瞬間變的柔軟,這聲音令我愉悅 ,我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但卻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微笑。
我慢慢的順著這聲音的方向向院門走去,但卻並沒看到院子外麵有任何人的影子,但那聲音仿佛就在眼前,又好似在高不可攀的空中。
“大勇……大勇……”
這聲音令我感到無比的溫暖,仿佛回到了母親溫暖的子宮。我打開院門,邁步走出院子,隨著那聲一步步的向前走。
我清楚的記得院子外麵原本是一條泥土的小路,小路的南麵是荒草叢生的河套。而現在我的腳下卻無比的光滑,像是三九天村南麵凍的結實的那條小河。結冰的河麵會向外擴散,在陽光的照耀下會閃閃的發著耀眼的銀光。
小路對麵的所有樹木、枯草、石頭都變成金晶瑩剔透的玻璃雕塑,每一個平滑的截麵都倒映著我的影子。於是我看到了我眼前這世界裏無數個我,有的左右對調,有的大頭朝下,有的蹲在底下,低著頭,抱著膝蓋難過的抽泣;有的裂開嘴開心的大笑;有的抬著頭仰望著漫無邊際的天空;有的趴在地上,無聊的擺弄著地上的石子。
眼前的一切變成了一個水晶般的世界,到處都閃耀著白色的光芒,我驚奇的四外張望。 那聲音仍舊在我前麵不遠的地方,溫柔的呼喚我的名字。盡管除了到處都是的我自己 的影子,仍舊無法找到是誰在喊我,但我卻對這聲音毫無抵抗,漫無目的的往前走。
每邁一步,我前麵的土地、樹木、雜草、土丘便立即變成玻璃的雕塑,到處都是我的各種表情、各類神態的倒影。這些影子並不理我,仿佛我僅僅是個與他們外形相似的個體之一,卻毫不相幹。於是在某些時刻我甚至產生了幻覺,幻覺令我無法分清我是否是我,而他們到底是否真的隻是他們。
那聲音就在我眼前不遠的半空中一聲聲的呼喚著我,吸引著我的腳步不能自控的跟隨著它。我不知道它到底要帶我走向哪裏,更不知道它們到底有何目的,慢慢的,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得越來越輕巧,輕巧的像一張紙,一片葉子,一根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