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鎮這場大雪後的這些日子裏,隻有十月初八這一天,是最好的天氣了。陽光溫暖的幾乎讓人產生了回到春天的錯覺。積雪開始慢慢的融化,屋簷在滴水,村裏的小路變得濕潤。
我趴在窗台上擺弄手裏的紅皮雞蛋,陽光透過窗子上的玻璃照射在我的臉上,溫暖的感覺令我十分的愉悅。院子裏清楚的傳來麻雀嘰嘰喳喳的叫聲,難得如此明媚的天氣,它們也歡快了起來。
我轉身回到飯桌旁,剛才的早飯才吃了一半就來了客人,可當我端起飯碗的時候,覺得胃裏一陣的漲滿,看著桌子上可口的飯菜,卻突然失去了食欲。隻好往後退了退,坐在炕裏邊,把玩手裏那兩個紅皮的雞蛋。
吃過早飯後,我爸爸要去村部開會,據說上級下了文件,又一波抓賭掃黃的運動開始了。每年都是這樣,一到了冬天,農民都閑了下來,秋收的糧食賣了後,手裏有了錢,就喜歡湊在一起打打撲克玩玩牌,白玩的不刺激,多少來點錢當賭注。但這是賭博,當然是不被允許的。正好媽媽要去村部南邊的小學校上班,便和爸爸一起離開了家。
我爺爺在院子裏找了一把鐵鍬,便拎起裝著昨晚被黃皮子咬死的雞的屍體的麻袋,轉身出了院子,往西一拐,在西溝附近找個土質鬆軟的地方,挖個坑埋了。我特別的好奇,打算跟我爺爺一起去,奶奶卻一把把我拉到她身邊,一邊幫我整理衣領一邊說,
“今天你哪兒都別去 ,連外麵的院子都不能去……”
我十分的不解,但卻不敢不聽奶奶的話,隻好乖乖的點頭答應。奶奶來到外屋的廚房,蹲在灶膛邊上用掏灰的耙子,一下下的掏出灶膛裏早上柴火燃燒剩下的灰燼,用一個簸箕裝起來,轉身開門出屋 。
草木灰是種菜最好的肥料,每天奶奶都會把掏出來的草木灰倒在院子西側的菜園裏儲存起來。我趴在門口向外張望,隻見我奶奶端著簸箕,並沒像往常一樣往院子西麵走,而是將簸箕微微的傾斜,輕輕的顛了幾下,讓草木灰慢慢的撒下,然後邁動腳步,就用這滿滿一簸箕的草木灰,在院子裏畫了一個巨大的圓圈。
這讓我想起了每年過完年後的正月二十五的大清早,奶奶都要像這樣用草木灰在院子裏畫上好幾個圓圈,並在最大的圓圈裏畫上十字的交叉線,在正中間放上裝滿五穀糧的泥盆,插上幾炷香,磕頭祭拜。
奶奶說正月二十五是“填倉節”,靠種地耕田為生的莊戶人家,每年都要在“填倉節”這一天,在院子裏畫上“老天倉”,並在中間放上五穀糧來祭拜,以祈求一年風調雨順,莊稼豐收,秋天的糧食能填滿糧倉。
而今天又不是正月二十五,奶奶卻在院子裏畫上了圓圈,我不知道奶奶的用意,便好奇的趴在門縫裏繼續向外張望。
但這次奶奶畫的卻跟“填倉”的不同,畫完大的圓圈後又在圓圈裏畫了一個小圈,小圈裏再畫了一個更小的,就這樣一層層的畫 ,一個圈套著一個圓圈,最後在圓圈的中心,堆起了一個半尺高的灰堆。
我正在門縫裏看,奶奶開門進了屋子,放下手裏的簸箕,在櫃子裏拿出的幾炷香,看著跟身後的我說,
“奶奶去西麵給三太奶燒香,你在家聽話,別出屋,記住了沒?”
我點頭答應,奶奶便拿上火柴,出門往院子西麵大樹下的常三太奶的小廟走去。我不知道奶奶大白天的為什麼要給常三太奶燒香,不過我對此並不感興趣,奶奶不讓出屋,我隻好在屋子裏找一些好玩的東西打發無聊。
過了沒多久,奶奶從院子西麵回來,手裏拿著一個紙紮的牌位,上麵寫著一行毛筆字。來到院子裏草灰的圓圈中間,把那個牌位插在了中間的灰堆上。然後跪在牌位麵前,磕了幾個頭,嘴裏小聲的叨念著什麼,我聽不清。等奶奶站起身後,我仔細的辨別排位上的字。字是豎著寫的,一共兩行,“常家保家仙 ,三太爺、三太奶之仙位”。
做完這一切,奶奶才進屋洗手,像往常一樣坐在炕頭上拿起煙袋鍋,裝了一袋煙點著,慢條斯理的抽起煙來。
傍晚的時候 ,我爸爸和我媽媽下班的都很早,我媽媽還在李文利的小賣部買了兩條帶魚,今天我的生日,晚上做我最愛吃的煎帶魚。
煎帶魚做的特別好吃,就著煎帶魚,我吃了整整兩大碗飯,吃完飯之後奶奶便在炕頭上鋪好被褥,讓我躺進被窩。盡管肚子裏又飽又脹 ,但我卻很快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