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介紹說內侍叫小宇子,和她以前都是伺候獻美人的。自獻美人病薨後,王上一直不讓清月閣再住旁人,可是宮人們都被王後娘娘分配到了別的宮,她和小宇子也不想有什麼出頭升遷,況且這裏也需要日常打掃,便央求著留下來,一直過了這麼多年。現在這裏,平時就他們二人,倒也清淨。王上平時也不常來,一年偶爾來個幾趟,一個人關在房中坐上半日後便離開,他們也伺候不上,漸漸地,似乎被遺忘了一般。
在這宮中還有這麼忠心的奴才,我甚是敬佩。對他們更多了幾分好感。看得出來,他們對我這樣一個舞姬,得王上青睞他們倒不奇怪,反正這宮中漂亮的女人,哪個都有可能得王上的另眼,我又是個絕對稱得上漂亮的女人。可是他們很奇怪的是,合陽郡主怎麼和我這麼熟呢。不過到底是在宮中長大的,懂得分寸,所以即便好奇和八卦的心冒到了嗓子眼,愣是忍住沒有問我。我本就不想說太多自己的事,所以自然也裝作什麼都看不明白,不言不語。
又過了四五日,醫官說我的傷確實沒什麼大礙了,我覺得自己再賴在這裏也不合適,便收拾了準備回司樂監去。菱香許是孤獨好久,突然天上掉下來個陪伴,快樂相處了好幾日,剛剛有了點感情,我卻要走,她很是舍不得的樣子,依依惜別好久,才含著兩眶淚將我送走。
這幾日王上都沒來,我覺得很正常。他日理萬機,又三宮六院,自然想不起來我這個無名的舞姬。隻是受了他的大恩,臨走沒有好好的告個別,我有點遺憾。司樂監地位低下,除非宴樂需要,基本沒有多少機會在王上麵前出現,我回去後,隻怕見到他的機會就很少了。也許過段時間,他就會忘了我這個人吧。我覺得,這樣也很好。至於合陽郡主,她得了機會進宮,定會來清月閣尋我,我給菱香留了口信,若郡主來,便讓郡主上司樂監找我。
自認為自己安排再無不妥,我喜滋滋地回了司樂監。回去的路上,自己都覺得快要認不出來自己了。以前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不知憂愁從不打算計較的莫家大小姐,如今卻玲瓏心竅,麵麵俱到處處費心勞神。不過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我就似乎真的是個舞姬,在這深宮大院裏,經曆了選舞頭籌,生死劫難,還順帶著做了一回救人水火的俠女。也算值了,我暗暗為自己鼓氣。
離開清月閣,我心情舒暢。感覺身輕如燕,幾天前的傷似乎也變得久遠。一路賞著好風好水回了春和院。彼時小柔正在打掃整理房間,見到我的時候怔了怔,很快便回過神撲了過來。她拉著我很是關懷地問了許多,我一一為她解惑。但是為何會被王上救去,我卻沒有說實話,隻說以前宮外有幸結識郡主,這次依然有幸承了郡主的情。
她又是驚喜又是驚歎,感慨了好一會我的不識時務,深覺得我怎麼沒趁著這機會巴結巴結王上。我深信她不是這樣的人,不過和我玩笑而已。於是端著茶水和她笑鬧了一會,說以後找機會將她介紹給王上,她不以為然地癟了嘴。
崔姑姑見到我回去,依然是一副無關痛癢的樣子,狠狠責備了我一番多管閑事、死了活該之類的話,不過麵上卻隱隱有些喜色。雖然她掩飾得很好,還是沒瞞過我的眼睛,再說,她一向言辭苛烈,這日和我說話的時候很是平和,還準我坐著和她說話,就已經暴露了自己的心情。
木槿她們,自然是懷著各種心思。有說我攀龍附鳳狐媚惑主的,也有說我故意挑事惹人注意的,更有甚者,說我心機深厚自編自導設計了這個局,就是為了得到王上的憐惜。可憐她們費心費力的推演,竟沒想到,我設這個局,局中角色可不是我有能力選定編排的。薛主司也好,王上郡主也好,我又如何算得精準,搞不好真丟了性命,這算盤也打得太不劃算。
還是小柔理解信任,堅決不認同那些流言。信誓旦旦的向我保證,她肯定是不會相信那些謠言,她覺得我是個特別清清郎朗的人,凡是說我不好的,有心機的,都是妒忌罷了。我很感激她的信任,當然,我來宮中的目的可不是為了討好王上獲得榮寵或榮華富貴,丟這些謠言自然不會去理會。
過了兩日,我得了空又溜去看望碧雲。不過這次,我大大方方地帶著小柔一起去的。對於當日的救命之恩,碧雲很不以為然。我很希望她能和我一起去司樂監,可是她想了想,覺得自己實在沒有那個才藝,去了也發揮不了什麼作用,便依然想留在浣衣監。浣衣監地位低下,她這樣的小宮女一輩子也難有出頭之日。可我也不能強迫她去司樂監,畢竟司樂監也不是有多少前途的地方,她又沒有歌喉舞技特長。
碧雲性格柔弱,不喜爭強。我後來覺得清月閣很適合她,給菱香一起做個伴也挺好。可惜當時沒有和王上求個情,讓她去清月閣。下次見到王上的時候,我要有機會一定幫她說說,碧雲對於這個建議很是高興,千恩萬謝地和我敘了好久的話。
梅姨依然瘋瘋癲癲。不過由於有了薑公公親自傳旨下令,新上任的浣衣監主司自然不敢怠慢,將她挪到一間下人房。因她瘋癲失常,難免打擾到別人,別的宮女也不願意不敢和她住一起,碧雲心地善良,自請與梅姨一屋,這樣也可以照顧梅姨,主司樂得如此,立即高高興興地答應了。
碧雲領著我去見梅姨的時候,她很是高興,摸著我的衣衫和臉龐,手舞足蹈亂叫了好一會。梅姨一時清醒一時糊塗,清醒的時候不多,總是癡癡傻傻地樣子。
由於我的《鳴裏凰》舞是太子生辰日的第一支舞,自然不敢怠慢。中間出了這個插曲,耽誤了好幾天的時間。現在要讓木槿她們還有樂師配合,進度上便有些緊張。所以回司樂監的這幾日,春和院所有人都加班加點,常常練習到子夜時分。
我負責將配舞部分教給其她姐妹,樂師不難,我認為壽宴之上,一般都是以大喜大樂繁複熱鬧為主,卻不知清雅的出其不意。所以大膽設想隻用一管笛音配舞,這個想法遭到很多人的反對,但是崔姑姑思索良久,又和樂師商討後,深以為然。這樣反而簡單,練習起來也撚熟暢捷。是以那幾日,春和院時常一管笛音渺渺,清越悠揚的笛音,總讓我想起莫揚一襲白衣的模樣,神思便有些恍惚,舞步如風之時,更覺得空靈。
閉門專心了多日,太子生辰宴終於到了。我臨時和崔姑姑請示,希望自己紅紗覆麵,方更顯得鳴裏凰飛揚的神韻和華麗。姑姑想了想,覺得非常有道理。於是這日,我終於成功想到了不讓少將軍認出我的方法。舞衣是用漸變暈染的錦綺製成,色彩豔麗,質地輕柔,素縠紗絲帶環繞肩頭和手臂,更是輕靈如仙袂。配上輕薄隱約的銀紅軟煙羅麵紗,高聳雲髻上一枚簡單的珍珠步搖,鬢邊一朵現摘的海棠花,襯托唯一露出來的額頭上一點朱紅,美豔清貴,如脫俗塵。
崔姑姑很是驚豔於我的打扮,左右顧盼了半日,方和一樣張嘴發愣的大司成姑姑領著我們早早去了壽宴所在地紫光清殿。這是王上例常家宴的地方,開闊明朗,雕鏤畫棟,描金繪紅,團龍盤鳳,閃耀著天家的尊貴和奢華之氣。
我們隻是來供人消遣娛樂的舞姬,自然是候在偏殿的房中。待得所有人都坐齊了,聽得薑公公尖細高亢的嗓音宣布王上駕到。我們在偏殿看不到裏麵的情形,隻能聽見一片萬歲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