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在沒有辦法再看下去了,幸好自己曾練過一點功夫,這時候正好能派上點用場。眼看那主司的下一棒就要砸在瘋婦人的頭上,我三步兩步奔了過去,一把抱住了主司的胳膊。在她愣神的空檔,搶過了她高高舉起的木棒。
那主司似乎沒反應過來居然還有人敢搶她的東西,一時之間居然愣住了。那躺地上的瘋婦人見狀,忍著疼爬過來,一把抱住了我的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再不撒手。
我被她拖著退了一步,便蹲下來輕輕拍拍她的背安慰。她睜開渾濁迷茫的眼睛看了看我,又緊緊閉上了眼,手卻仍舊不肯放開。我安撫地笑笑,扶著她慢慢站了起來。顯然她的腰部受了傷,顫顫巍巍地有些站立不住,我騰出一隻手托住她的後背,她便靠在我的身上。
我瞪著那薛主司,質問道:“她犯了什麼錯,你要這麼打罵她?”
聽得我這話,薛主司似乎回過神來,將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確認了下身份後,怒不可遏地吼道:“你是誰?敢來管我們浣衣監的事。”
我聲音裏麵依舊充滿怒意,“別管我是誰,她這麼大年紀了,無論她做錯了什麼,你這麼打她都不應該,你下手這麼狠,不怕將她打死了?”
薛主司冷冷道:“這是我們浣衣監的事,不用你多管閑事。你是哪個宮裏的?看你的打扮,像司樂監的,跑我這浣衣監來幹什麼?”
我昂首相對,道:“我就是司樂監的舞姬,難道你打一個手無寸鐵的婆婆,就不該問一句嗎?”
“問一句?”她突然仰天嗬嗬大笑幾聲,目露凶光道:“浣衣監我說了算,這瘋婆子天天偷懶不幹活,還敢頂嘴,我就是打死了她,也是正當的。我是主司,我有權利責罰我的宮人。”
我道:“她不過是個瘋癲婆婆,做錯了事,你罵幾句就行了,這麼打她,你也下得去手麼?”
轉頭理了理她亂七八糟覆在麵上的髒兮兮的頭發,我溫言道:“婆婆,你怎麼樣?”
那瘋婆子看著我,突然老淚縱橫,雙手使勁搖擺,嘴裏“啊啊啊”叫著,依然一句話說不出來的樣子。我瞧著她那樣,突然明白了,她是個啞巴。
溫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臂,我立起身對薛主司道:“主司,你說她頂嘴,她是個啞巴,她怎麼頂嘴啊?”
她“哼”了一聲,道:“啞巴怎麼了?啞巴就不會頂嘴啊,我說她幾句她就她啊啊啊亂叫,不幹活還不能說幾句,說了還扔東西,打幾下就哭喊得跟死了爹娘一樣,”突然停住,瞪著我道:“我和你說這個幹什麼?你……哪來的滾回哪去?不然別怪我連你一塊打。”
我盯著她寸步不讓,“既然我看見了,就不可能讓你再打她。”
她不屑地冷哼一聲,轉身看見地上掉落的那根搗衣杵,彎腰拎了起來,揚著就衝我砸了下來。旁邊一片驚呼,那瘋癲老婦更是嚇得使勁往我身上貼。心中慶幸自己練過幾年拳腳劍術,雖然對付不了高手,可是應付這麼個無功無路的婦人還是不在話下的。
頭一歪躲過去,我將瘋癲老婦推到我身後,屈膝往前一掃,那婦人就跌了下去,手中的搗衣杵一鬆,掉在她的腳背上,砸得她抱著腳直呼,齜牙咧嘴得臉都變了形。
我抄起手中的木棒,往她跌落的地上一敲,響亮的聲音將她一震,瑟縮著躲了一躲,眼裏流露出驚懼的神色。
我清冷地道:“主司,婆婆年紀大了,受不得你這樣的打罵。就算她有錯,你就看在她一把年紀的份上,饒了她這次吧。”
薛主司眼神幽恨地瞪著我,牙縫裏吐出一句話來,“我不會放過你的。”
“無妨!”我淡然一笑,道:“隻是我很好奇,薛主司掌管浣衣監,原是擔了重任的,可是今天卻因為一個瘋婆子壞了名聲,若叫外麵的人聽了去,還以為薛主司是個多麼嫉恨心胸狹窄的人。我倒是無所謂,就是連累薛主司的名聲受損。啊,對了,我們司樂監現在正在排練舞曲,這事大喜事,可若排練的不夠好,壞了各宮主子們的興致。自然我們司樂監是要被懲罰治罪的,可若主子們知道,浣衣監的主司也要為此擔點幹係,不知道薛主司是否覺得劃算啊?”
她麵上陰晴閃爍了一下,道:“你以為,我會怕!”
“你當然不怕!”我道:“不過薛主司,你也看見了,我進宮之前,學了點武藝傍身,自小被家裏人寵壞了,性子也不好,若薛主司覺得和我有緣,想時常見見,我也樂得奉陪。”
她冷漠道:“你叫什麼?”
我緩緩道:“莫小蝶!”
這時,一直躲著看熱鬧的兩個女孩過來圓場,扶著薛主司勸道:“姑姑,您大人大量,何必同那般低賤的人一般見識。索性不過一個啞巴婆子,理她做什麼?今日也累了,我們扶您進去休息吧。”
薛主司心知今日在我這裏是討不了什麼好了,樂得有人找個台階,她便默默不語表示封許。那兩位宮女便扶著她自去房中休息。
薛主司走了後,旁邊的宮女們都散開來收拾地上的狼藉,我轉身扶著瘋癲婦人,想帶她去房中檢查一下傷勢。早前的那個綠衣女子左顧右盼了一下,慢慢走到我旁邊,好心提點我道:“姑娘,你膽子也太大了。唉,誰不知道薛主司心狠手辣,睚眥必報,你自己以後要當心點。”彎腰去收拾地上的衣物,她又低低道:“梅姨住的房間隔壁,有傷藥,你先帶梅姨回房,我一會偷偷去拿了給你。”
我感激地會意一笑。扶著梅姨往她的房間裏去。梅姨一路緊抱著我的胳膊,仰著臉朝我笑,髒汙的臉上綻放出一縷淡淡的柔光。銀白的頭發被風吹拂,亂亂地飛揚。她不會說話,隻是拿手比劃指點路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