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我沒想到的是,他受了那麼重的傷,居然不管不顧,還惦記我會擔心,至晚來我房中,結果剛好遇到我做噩夢,也是那麼巧,我剛好醒了。
俗話說,計劃再好,也架不住現實的千變萬化。莫揚這一手出奇奪魁,便是九黎山莊最為失算的變數。他們千算萬算,還親自前來拜訪了莫揚,以為莫揚不過就是來湊熱鬧的,而且汶嘯天自認了解莫揚的性格絕對不是一個追求功名利祿的人,雖然他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做了些防範,結果還是被莫揚打亂了所有計劃。
不過事實既然已經這樣,也就隻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他們認為,既然這個人如此急切想得到軒轅劍,即便現在武魁落到了莫揚的身上,隻怕也不會輕易罷手。那就隻能看他們如何出招,這裏才知道如何布局接招。
隻是,莫揚想置身事外,不卷入這場紛爭,隻怕就很難了。因為武魁一旦產生,三日後必會收到當今王上的親自召見。王上會根據這次召見,決定給新的武魁封個什麼官位。莫揚本意隻想取得軒轅劍,以此尋找玄珠的下落。事到如今,隻怕也要身不由己,如果不想接受王上的封賞,他要想出合理的、能說服王上、還要不惹怒王上的理由。這個理由,莫揚本來早就想好了,在尋得玄珠之前,他打算接受封賞,一旦得到玄珠,便立即請辭。如今這個情形,他得要重新籌劃。
我靜靜坐在一旁,聽著他們的對話。雖然莫揚至始至終表現得若無其事,一派淡定從容,我默默看著他的臉,聽著他的聲音,心裏不覺難受不已。汶嘯天,他有著追查父母被害真相和尋回莊中至寶的雙重使命,這是他無法逃避的命運,無論願意與否,無論前途凶險與否,他隻能接受這一條路。可是莫揚,他不一樣,他本可以有安逸舒心的日子,快意自由的人生,詩酒山水的情懷,他可以娶一房妻,生幾個孩子,享受平穩幸福的生活。可是他為著我的病,為著心中的那一點執念,一步步邁入這江湖紛爭的腥風血雨,一步步將自己推入險地。這不是他該受的,這是我的命數,卻讓他來為我承擔。自小,他就如同嗬護自己的心髒一樣嗬護著我,保護自己的眼睛一樣保護著我,莫小蝶,你這樣的人,還要拖累他多久呢。
重逢莫封的喜悅沒能徹底消散我心底越來越沉重的陰霾。將兩個暢懷過去、感慨近年的男子留在廳中,獨自拖曳腳步來到院中,陶陶收拾得很是幹淨整潔的竹榻被移到了樹蔭底下,我慢慢過去斜著坐下,日光幽浮,樹影參差,幾隻麻雀在樹梢上歡快地跳來跳去,拖著嘰嘰喳喳的清脆鳴唱,空空蕩蕩地飄在空中。看情形阿叔在幫助陶陶準備午膳。陶陶自後院灶房中拎了壺熱水給我送來,我抬手遮擋住眼前一片光暈,招呼陶陶坐下。
我問陶陶:“按理公子奪了武魁,今日卻這般冷清,這是為什麼?”
陶陶道:“小姐不知麼?公子得了武魁,可是也受傷了。郡主一早就遣人來問候,還派了人在宅院百米外守候,不讓人來打擾公子修養。”
像是郡主的做派,我點頭道:“那……郡主怎麼沒見親自來看望公子呢?”
“來了啊!”陶陶幹脆地說道:“昨日黃昏就來了,公子……”,她回想了一下,道:“公子和郡主說了幾句話,就讓郡主回去了。公子得了武魁,郡主看著可高興了。不過奴婢覺得,郡主好像有心事。奴婢偷偷聽紫芝提了一句,好像是和侯爺有關。不過奴婢沒聽得太明白,隻說郡主的姑母做主,要給郡主說門親事,郡主似乎不太樂意呢。”
隱約記得,郡主姑母是少將軍繼母,似乎一門心思想納郡主為少將軍妻室,想來郡主是看重了莫揚,心裏不樂意,所以生氣的吧。我模棱兩可地“嗯”了聲,又問道:“昨日公子要去奪武魁,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故意瞞著不和我說。陶陶,你也學會欺瞞我了?”
陶陶急忙辯白道:“小姐,不是奴婢想瞞著你,公子說小姐身體不好,不讓奴婢說。怕小姐知道了擔心。公子說如果奴婢說了,要家法伺候,奴婢也沒辦法。”
我瞪著她道:“你怕公子的家法,就不怕我的家法麼?難道我就行不得家法?”
陶陶嚇白了臉,道:“哎呀小姐,奴婢知錯了。奴婢以後什麼都告訴小姐,好不好?”
不忍心嚇唬她,我擺擺手,笑道:“和你開個玩笑呢。我知道公子不想讓我去親眼看他送死,不是你的錯。”頹然躺下,沒有心緒地道:“沒事了,你去準備午膳吧。汶莊主要留下用膳,隻怕和公子要飲酒,你多備些下酒菜。”
陶陶扮個鬼臉,答應著離開了。我躺在竹榻上等到午膳時間,被陶陶拉起來用了膳食,又和莫揚一起送走了汶嘯天。看得出莫揚精神煥發,雖然身體還有些傷,卻毫不掩飾他內心的喜悅。這次重逢是意料之外,卻是他盼了很多年的場景。三日後覲見王上,未來不可料知,他卻似乎全然不放在心上。被我逼著去床上休息了幾個時辰,晚上獨自清風明月,他又扶笛一曲。我一整日心思倦怠,想著明日無論如何要去鏡心亭看望一下少將軍,一時對莫揚奪了他的武魁之位表示歉意,可莫揚奪武魁的理由,卻是要好好編織一番。再則作為朋友,他受了傷,我也應該去慰問一下,既代表我也代表莫揚聊表關切。這樣想著,又是一晚不安穩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