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揚很是自信地深視了我一眼,道:“你怕我打不過他們?”
我辯駁道:“小蝶自然相信兄長,可萬一,萬一——小蝶是說萬一,那怎麼辦?兄長還是再考慮一下再定奪可好?我知道,兄長去奪武魁,便是為了那把軒轅劍,兄長想用軒轅劍換那顆能救小蝶的珠子對麼?小蝶不要那顆珠子,小蝶的病也不妨事,再說,再說,我們還可以繼續尋找妙一道長,對不對?”
莫揚眉目凝重,深鎖額頭,低低道:“小蝶,就算找到妙一道長,也不能根治你的病。你忘了那靜雲師太的話了,你身上的蝴蝶胎記每加重一分顏色,病情便會加重一分,隻有那顆玄珠能徹底讓你擺脫疾病纏繞。這些天我找遍了,這幾年我也找遍了,都找不到那顆珠子的下落。無論如何,我都要試一試?”
我急紅了臉,道:“兄長,小蝶的胎記好好的,顏色並沒有——”
莫揚避過我的眼睛,黯然道:“你就不要哄我了,那日你醉酒,我無意間看到了,比之以前,顏色又重了好些。”
我默了一默,想起最近沐浴時,陶陶也曾憂心忡忡地歎息說顏色愈加深了。以前隻覺得隱隱浮現,不過比膚色略濃了些。因我自小膚色白皙細膩,即便稍微深一點的顏色,看起來也不過一片輕褐色而已。胎記又長在肩頭,平時衣襟嚴實,我卻不甚在意。隨著年齡增大,那輕褐色慢慢攢集,卻開始變得輕紅,最近,這一朵輕紅,又開始顯示出深紅色的色暈,周邊略淡,漸進愈深,恰如一隻振翅的蝴蝶活靈活現地自肩頭翩然欲舞,如果不是靜雲師太說這顏色愈深,愈代表我的心痛病加重,我倒覺得這胎記就像刻意彩筆描繪一般,甚為美妙好看。
因為怕家人擔憂,我一直不曾實話告知,也不讓人碰觸看到,沒想到自己醉酒失態,竟然讓莫揚無意間一觀。他若是我血親的兄長到也罷了,可我明知他和我無半點血親關係,這一份尷尬好生嚴重。想到此我臉紅了紅,半晌,幽幽一歎,說道:“小蝶自己知道,其實那也不妨事。好歹也死不了對麼?即便是真的要死了,小蝶也不願意讓兄長為小蝶犯險。”
莫揚擰著眉頭,麵色沉痛地執著我的手,很是自信堅定地安慰道:“小蝶,你放心。我對自己有信心,我不會讓你死的。有我在一天,我就要治好你的病。我對自己發過誓,我這一生,隻為小蝶!”
我淚眼盈眶,感動地靠在他身上,說道:“兄長對小蝶這樣好,小蝶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隻是,就算兄長看在兄妹情誼,要去犯險,小蝶也是不願意的。”
莫揚眼神迷離,喃喃道:“傻話!放心吧,兄長不去犯險,定能奪得軒轅劍。”
後來有一天,我再次回想起當時莫揚的眼神時,頗有些疑惑。覺得自己當時可能有些糊塗,或者幹脆是神誌不清吧,怎麼就覺得莫揚的眼神迷離呢。莫揚一向眼神清冷,就算對著爹娘和我,攢集了些許溫情,可也絕對是清清亮亮主意堅定,深邃中似乎有無數話語含在裏頭,猜不透想不明白,那種棲棲遑遑的迷離,實在有悖於我對他的認知。可當時,我隻顧得他說要去試劍大會奪魁的事,沒仔細去深思當時的刹那錯覺。
我隻記得那時,我很是擔憂很是傷感,對於他的話的琢磨遠遠甚於對我的病的關注。我突然覺得自己其實是個很不祥的人,出生自帶異象,爹娘說那是吉象,以前我以為是真的,所以很高興地就認了這個理。可是後來,這吉象沒有給我、給家人帶來任何的好運,我記憶裏唯一的印象便是年年爹娘憂鬱的眼神,蕊珠偷偷的眼淚,莫揚固執地拜師煉藥,如今,他為著我這個病,又要去身涉險境。
這一切的一切,讓我再也無法自欺欺人地躲在自我營造的幻境之中,可麵對莫揚,我卻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打消他的念頭,因為我知道,他是個多麼執著的人。當然,莫揚還有一個想法也打動了我,至少那一刻,我信了。他說,奪得了武魁,他也能發揮一技之長,獲得建功立業光耀門楣的機會。我想,也許對他說來,也算一件好事吧。
這樣憂心忡忡一會,又自我寬慰一會,糾糾結結恍恍惚惚熬到次日淩晨,莫揚用過早膳便拎著劍出門了。安叔一如既往地尋不到人影。來到王城,安叔的行為有些反常,按理說他是遵爹爹的吩咐來保護我的,可我兩日裏頭到有一日半不見他的蹤影,即便見了,他也是漫不經心問候一下就去伺候馬匹馬車,半晌,又不見了人影。陶陶沒心沒肺,安叔作為男的,本來也不能隨便進出我的閨房,即便是在客棧也一樣,她自然不會關注安叔的動向。樂得天天打聽各種八卦,不厭其煩地和我嘮叨各種八卦。
這日淩晨,我目送莫揚的身影消失,一邊坐在房中托腮發呆,一邊聽她的八卦。陶陶的本事就在於,她可以幹活的時候不停說話,真不知道以前不在我身邊的時候,她是如何折磨府中那些丫頭的。
她說聽客棧掌櫃的講,還有七日便是試劍大會開始的時間,從前幾日開始王城大大小小的客棧俱都滿房,許多客棧為了多賺些銀兩,竟把馬廄雜物房都改成了簡易的房間出售,我們住的“槐林客棧”這麼高檔的地方,也把雜物房改了好幾間房間租出去了。
她又說轉過去兩條街,我們曾經在那裏遇到那個浪蕩禦史公子的地方,一家客棧硬生生將一位欠了不過兩日房前的代考文人趕到大街上去了,那文人狼狽不堪仰天怒喊“棄文從武,儒家之恨焉”,結果被巡視的兵丁拉走關進了牢房,末了感歎一句“好歹算有個住處,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