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回憶(22)(2 / 3)

張開雙臂,奇相撲了過來,我們緊緊擁抱在一處,幾年了,她還是那個樣子,沒有多少變化。

緣分這個東西,真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奇相說她前幾日做了個夢,夢見了這棵紫荊樹,在夢裏,紫荊樹枯敗了,樹上隻有光禿禿的枝杈,一朵花也沒有。醒來奇相就覺得,這或許是冥冥中再告訴她,她應該來這裏看看,幫紫荊樹澆澆水,幫我保護好這棵常年不敗的花,於是長途跋涉偷了阿爹的馬跑了過來,沒曾想居然在這裏碰到了我。

我摸了摸紫荊樹碩大的樹幹,“它是有靈性的樹,一定知曉我會來。”

奇相也抱了抱樹幹,點頭稱是:“確實如此,我得要好好給它磕個頭,也許它還能保護我呢!”

我笑眯眯看著她正經地斂了衣裙,跪下磕了三個頭後,才道:“薇薇不是有去看你麼?也幫我帶了你的消息來,你還不放心麼?”

奇相拍了拍膝蓋上的泥,順著坐下,抱著膝頭道:“你說的那個小鵲仙,幾個月才來一次,每次匆匆忙忙隻說你一切好,我卻不知道你到底如何?不過我也知道,你在天上,自然是一切好的。我既盼著你來凡間看我,卻又期望你自此不再來,免得你難過。”

我點點頭,軒轅和蚩尤的事,我早已知曉,奇相是不希望我看見他們相互殘殺,是以覺得,我還不如不來的好。

我喃喃道:“軒轅,他本不是這樣的人。”

奇相語調冰涼,看著遠處道:“你醒醒吧,珠珠,從前他便不是你心中的那個軒轅,現在他也更不是當初的那個軒轅,他是王,是有熊國所有部落的大首領,他的心中,自來都有野心,隻是以前做少皇的時候,沒表現出來罷了,如今正經八百地做了了上皇,他的野心就出來了。”

“可是,”我還是不太相信,“有熊國已經是天下最大的部落,擁有最廣袤的土地和最多的奴隸,他廣施恩德,教化族民,幫助他們建造房屋,修繕工具,種植糧食,待人溫恭和煦,難道這也是假的麼?”

奇相歎了口氣:“你呀,還是不明白,他做這些是真,他想要成為天下共主也是真。要成為天下共主,他就必須消滅其他部落,可要讓族民擁護他成為天下共主,他便得有讓大家擁護的能力和資本,以德治國,以武吞並,並沒有什麼相衝突的地方。”

奇相低頭看著腳尖,頓了頓後又道:“不過,我覺得他這樣也好,部落之間年年打仗不止,若他真能統一了天下,也許以後就不用打仗了。族民的日子也好過些。相比來說,他算仁慈的了。”

我彎著腰去看奇相的臉:“嘿,奇相,不要那麼悲觀,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奇相轉而笑著揉了揉鼻子:“對了,我還好奇呢,現在是白天,你怎麼能化身成人的?”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我這幾年,練好了合生術,以後可以隨時變換了。”

奇相興高采烈地抓住我的手,搖晃道:“真的麼?太好了,以後可以隨時看見你了。恭喜你珠珠。”

我苦澀地抽了抽嘴角,沒告訴她我這次是瞞著神女偷下凡間的,很快就要回去。

“阿爹好麼?身體如何?”默了半晌,我想起來這件要緊的事,感覺追問了一句。當日常常去奇相家借宿,阿爹沉默寡言,但總是為我們準備好許多好吃的,卻從來不都問一句。

阿爹那時身體便不大好,所以奇相常常進山采藥為阿爹診治。那年震蒙氏叛亂,軒轅還是有熊國少皇,受命前去平叛的時候,不小心誤傳進了皓齒山的鬼霧森林。奇相當時正好聽說皓齒山鬼霧森林附近有種奇特的神藥能徹底根治阿爹的咳疾,卻被軒轅的骨笛聲吸引,救了他們。那時候,她還不知道自己救的人是軒轅和他手下最為得力的大將常先。

“若你知道是他們,你難道會不救麼?若你沒救他們,或許就不會有今日的戰亂!”我覺得奇相或許有些後悔當日救了軒轅。

奇相皺眉,撿了塊石頭扔進樂遊湖,聽見水中撲通一聲,道:“無論知道與否,我都會救的。無論那個人是誰,我也不能見死不救。再說了,沒有軒轅,會有別人,凡間就是這樣,你不爭奪,別人就會來爭奪,這是宿命,避免不了的。”

奇相臉上露出柔和的光暈:“阿爹現在好多了,他的氣喘也不那麼厲害了,就是天涼的時候,偶爾會咳嗽多些。阿爹惦記著你呢,前幾日還問我,說許久沒見你了,可是嫁人了?”

我忍住心中隱隱的痛,嘴唇囁嚅了半晌,牽出一個笑來。“阿爹咋不著急把你嫁了,要說你也老大不小了。”

奇相精怪地叫了起來:“說你呢,你怎麼又拿我打趣,我這輩子可不想稀裏糊塗地嫁了人,我就陪著阿爹。我身邊有阿爹,有你,就夠了。”

奇相頓了頓,仰頭忘了回天,擔憂道:“珠珠,現下你打算怎麼辦呢?”

第二十五章回憶(23)

奇相頓了頓,仰頭忘了回天,擔憂道:“珠珠,現下你打算怎麼辦呢?”

我咬了咬唇。我也不知該怎麼辦?但是據傳軒轅和蚩尤已經前前後後打了幾十場大仗了,戰況慘烈,我想去看看。

奇相不同意:“戰場太凶險,你這麼去,遇到危險怎麼辦?”

我和聲安慰道:“你看我現在,已經可以自有變幻,現在是春天,蝴蝶都出來了。我可以化成蝴蝶,藏在蝴蝶群裏,沒人知道我是誰?我就看看,我也不做什麼?”有些泄氣地低了頭:“我又能做什麼呢?”

奇相知道拗不過我,隻能眼淚汪汪地千叮嚀萬囑咐。她想跟著我去,我斷然拒絕了。且不說她還有阿爹需要照顧,就是那戰場,也不是她這樣子可去的,刀箭不長眼睛,她半分武功也沒有,遇到事情,隻能是白白等死。

奇相不服氣:“你怎麼就這般小看我,我不覺得自己比女節差。女節現在統帥方雷氏兵馬,跟著軒轅南征北戰呢。”

我愣了一愣:“她竟然親自披掛上陣了麼?軒轅,軒轅娶她做次妃了?”

奇相輕蔑地搖頭,挽著我的手臂道:“這便沒聽說,軒轅如今顧不上納妃的事吧,不過在我看來,戰事一過,女節如此盡心盡力輔助他,她又是衝著軒轅的喜愛去的,娶她做個次妃,也是遲早的事!”

我嗯了下,慘然地點頭。真能如此,女節也算功德圓滿,我祝福她。同時心底也暗暗地佩服女節。一個女子,能如此韌性十足一切不顧地去全自己自幼的一個心願,也是很不容易的。女節是我見過的,最堅韌、最鍥而不舍的凡間女子了。

並了奇相的馬,我們兩個一路下山,直到不得已分開的時候,才和奇相告別。山水依舊,物是人非,我沒來由地心裏頭一酸。到底是沾染了凡俗煙塵的心,見不得半點凡間之事,脫不了那份俗念。我在心裏狠狠地罵了自己幾回,算得神女此時應當在西王母的夜宴之中,不知薇薇可是醒了,她若看不見我,必得四處尋找,這一圈找下來,估摸也得兩三個時辰,到那時,就算她稟報了神女,神女差人來拿我,我也早不知道蹤影了。

這番盤算下來,心裏卻沒有半分高興的情緒。想著自己又要騙神女一回,連累得薇薇也要受擔憂,直覺得自己很不厚道。然而我琢磨來琢磨去,也萬沒有其它的辦法可想,待回的時候,我便主動請罰,將自己封閉在玉泉池底下三年不出來,看能不能抵得過自己的這一番任性和罪過吧。

下得山後,我才知道,壽丘山或許是凡塵中最為安靜祥和的一處地方了。沿途過去,隨時可見到殘兵敗將,流離失所的各個部落族民。很多地方的田地荒蕪,農具損毀,看起來異常淒涼。我化身蝴蝶之中,便有無數的蝴蝶圍著我一同飛舞,大部分的蝴蝶是飛不了遠路的,所以便是前仆後繼,飛不動的留下,新的加入進來,我還算不寂寞,也不分外顯眼。

為了不那麼快被神女發現,我封印了自己大部分的仙力,這樣和一般的蝴蝶好不了太多,飛了幾日後,終於體力不支,隻能找個鎮子幻了人形下來歇腳,順便打聽下方向。

一家不大起眼的茶棚裏,坐著兩三桌閑聊的歇腳人,我尋了個僻靜的角落,招呼主人來碗水。茶棚主人是個五十上下的老婦,花白的頭發、滿臉的皺紋、皴皺的布衫,一雙眼睛很是慈善和藹。笑眯眯地給我上了水,又拿了兩個粟米饅頭,一碟醃製的青瓜,左右端詳了我好一會才顫顫巍巍地走到另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半眯著眼曬著太陽,聽麵前幾個客人說閑話。

喝了碗水,吃了半個粟米饅頭,我才顧得上打量茶棚的歇腳人,看起來像是附近的農戶,紮腰束褲,頭上用草繩結挽,長須虯髯,年歲都有些大了。吃飽喝足,他們的話也多了起來。

說的都是些打獵下地的家常,我不大感興趣。趁老阿姆加水的時候,問她有熊國和九黎部落如今在哪裏交戰了,該往哪個方向去?老阿姆愣怔怔地看了半晌,搖搖頭說不知道,轉身離去了。

我有些頹喪,托著腮幫子發愣。

旁邊一個大叔模樣的人轉頭看了看我,開口問道:“姑娘要去戰場?那可是個凶險的地方,去了九死一生,看你這般文弱,也不是能拉弓射箭的人,去那個地方作甚?”

我想了想,編了個自覺得非常合理的理由,哭兮兮道:“若不是情非得已,我也不願意去那種地方,隻因家兄被拉去從了軍,這都兩年沒有音信了,家中老父年邁,日日思念家兄,隻盼能在有生之年見家兄一麵,不然死不瞑目。家中再無男子,我隻能將老父托付鄰居照管,自己去軍中尋一尋家兄,或許還有點希望。”

那大叔滿臉同情點了點頭:“唉,這場征戰,害苦了多少家庭,散了多少家庭,姑娘這麼說來,也是個有孝心的人。”

旁邊一個男子道:“可是既然這麼長時間沒有音信,估計也是凶多吉少,我看姑娘風塵仆仆,估計是從遠處來的吧,還是回去吧,別去找了,希望渺茫啊!”

老阿姆緩緩抬頭,和聲道:“姑娘,你還是聽他們的,不要去了,這路途遙遙,凶獸又多,到處都在打仗,太危險了。”歎了口氣,眼角沁出淚花,“可憐我兩個兒子和我家那把老骨頭,出去打仗半年了,也沒個消息,不知是死是活呢!”

我望著老阿姆佝僂的身子,心中泛起酸澀,“阿姆的孩子也去戰場了麼?家中就剩下阿姆一個人了麼?”

老阿姆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可不是啊,若我那兩個孩子和老不死的在,我也不用一把年紀了,還來擺個棚子討生活啊。這不,全靠這幫鄉裏鄉親的幫襯,才能讓我這個老不中用的活著呢。”

那大叔責怪道:“阿姊這說的什麼話,你家大牛二牛在家的時候,也沒少幫襯我們,如今他們不在家,為了部落打仗去了,我們幫襯你,還不是應該的嗎?”

我問大叔:“那如今打得如何?是九黎部落和有熊國交戰嗎?戰場在哪呢?該如何去呢?”

大叔怪異地看了我一眼:“姑娘執意要去麼?可得想好了,你這樣年輕的女子,往那個地方去可不平安啊?”

我點頭,“必須得去,不然無法讓老父安心!”這個理由編的我自己都感動了,眼角還迷蒙蒙擠了滴眼淚出來。

另一桌有個男子半晌沒有吭聲,此時沉聲道:“地方我知道,就是不太好走。”

“在哪?”我急切地問道。

他抬起褲腳扯了扯,一管空蕩蕩的褲腿飄蕩著,苦笑著道:“我剛從戰場上下來,因腿摔斷了,好歹撿了條命,幸好我是族民,不是奴隸,不然死也沒有機會回家。我回來一個多月了,當時有熊國戰敗,九黎部落追擊到牧羊山一帶,現在一個月過去了,究竟如何了,我卻不知了。”

“牧羊山,可是連接東夷和西陵氏的地方?”大叔插嘴道。

“正是,”那人點點頭,猛然灌了碗酒,不想灌得猛了些,嗆得鼻涕眼淚流了滿臉,他咳了好一會才慢慢平和下來,眼神黯淡道:“太慘了,有熊國輸得太慘了。”

我驚異道:“有熊國大首領軒轅,不是有應龍神獸助戰嗎?還有常先大鴻這樣的猛將,如何會輸得慘?”

那人冷笑道:“這都算得了什麼,九黎蚩尤上皇,駕惡獸九嬰為前鋒,布得那血霧漫天蓋地,手下邊虞和刑天,就已經凶猛無比,還有風師雨伯能掐會算,呼風喚雨,加上他身後幾十個兄弟,同心協力輔助於他,根本就無法抵擋。軒轅上皇與他,大戰幾十回合,沒有一次是勝利的,現在節節敗退,都要打到有熊國腹地逐鹿之穀了。”

我駭地手一抖,剛剛端起來的茶碗沒拿穩,潑了一桌的水漬。聽說戰況如此,我再也沒有辦法呆下去了,急急打聽了方向就快速而去。本想買匹馬當腳力,可誰曾想,征戰時期,農戶家中能有頭牛都算稀奇,哪裏還有馬。老阿姆給我指了指,說從這裏走出去十裏地,有個馬販子,興許還能有匹馬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