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邽不愧是有熊國的城邑,黃昏後依然顯得熱鬧繁華。我卻無心遊玩,問了好些人,終於走到了大首領的宮殿。
凡間的宮殿沒有天上的那麼金碧輝煌雲煙環繞,而是土牆石欄,頂上鋪著厚厚的獸皮和草氈,高大的樹木環繞種植,顯得幽深寧靜。我尋了無人的角落化身為蝶,吸取上次被嫘祖發現的教訓,我深知在凡間的夜晚,看見一隻飛舞的蝴蝶是多麼新奇,好在現在還隻是黃昏,夜幕還未彌漫,天色依然明亮,加上這裏鮮花繁盛,我還可以大搖大擺地穿梭其中而不引人注意。
雖然我一再暗示自己,這真的是出於關切和擔憂,確然不是偷窺,可想到自己實在不是一隻普通懵懂的蝴蝶,而是有著人類所有情感知覺的仙,未曾經過主人許可如此翻牆而入終歸不妥,心中還是有些惴惴,是以一路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發現露了馬腳。
好在一路暢行無阻,並無一人發現。因為這裏實在太安靜了,安靜得不像大首領的宮殿。我飛了好一會,也沒有見一個人影。
正在奇怪的時候,終於見到一個女奴打扮的人從一扇柴門過來,手裏抱著一個草框,裏麵一摞紅白相間的果實。
她剛沒行幾步,便聽得後麵一人低聲叫道:“桑姐姐,桑姐姐,你快去快回,我這邊等你。”
女奴桑邊走邊隨後應和道:“知道了穀,我將這些放下就來。不會耽誤上皇的好事的!”
上皇的好事,我心道常先不是說少典出了什麼事麼?竟然是好事,倒不知有何好事?好奇地跟在女奴桑後麵,見她快步穿過樹木假山,進入後院一間房內,很快就出來了,手中已然沒有了剛才的水果筐。她拍了拍手,順著原路回去,拐進那道門,門後一個清秀的女奴抱著另外一個筐等在那裏,見到她便道:“這麼快,那我們快些過去,這些都是上好的林檎果,娘娘說了,這紅豔豔的用在親宴上最合適了。我們趕緊拿過去!”
女奴桑一邊快步走一邊噘嘴道:“知道重要你們還給忘了,要不是我這會想起來,隻怕還不過來拿呢。早知道就不放在後院,摘回來就直接放上皇寢宮就好了。”
女奴穀深以為然道:“可不是呢,這兩日都忙得暈頭轉向,幸好姐姐想起來,不然娘娘可要怪罪了。”
女奴桑伸了伸舌頭,“咱們那位未來的元妃娘娘,聽說還是西陵氏部落的女首領,性格爽直,精於騎術,不知道脾氣如何?要是和咱們附寶娘娘一樣的好脾氣還好,若凶狠些,日後可不好伺候呢。”
女奴穀低聲道:“姐姐擔心什麼呢,左右我們是伺候附寶娘娘的女奴,也沒指派去伺候那位新元妃嫘祖娘娘,她脾氣好,待人和善我們便多接觸,她若待女奴苛責,我們躲著點就是了。”
女奴桑點了點頭,繼續道:“不過新元妃著實長得好看呢,就是不知道為何,咱們這位新上皇好像不太高興似的。”
女奴穀歎了口氣,“姐姐這是冤枉了上皇,老上皇病重,新上皇一直孝順,心裏擔憂如何能開心起來。我聽娘娘提過,嫘祖元妃可是上皇親自挑選的,聽說上皇第一次去西陵氏部落見到嫘祖的時候,喜歡的不得了,如今要娶回來了,不定多麼高興呢!”
她們一路走一路說的熱鬧,不妨對麵一陣大喝:“你們兩個女奴,不趕緊做事,在那裏說些什麼呢?小心鞭子打你們!”女奴桑和女奴穀嚇得住了口,急急忙忙應聲跑了過去。
我沒有看清那個喝斥人的長相,隻知道是個上了年紀的婆婆。
然我終於還是沒有去看一看那個婆婆的好奇心。聽了女奴們的對話,感覺心口驟然一抽,如同被什麼東西突然狠命敲打一般疼痛,那痛楚讓我差點跌落在地上。
新上皇是軒轅。
娶元妃的人也是軒轅。
娶的那個人叫嫘祖,美麗溫柔剛毅能幹的西陵氏王鳳。
他終於如願承繼了上皇,我應該替他高興吧。剛剛承繼了上皇的位置,他便急著娶元妃了,雙喜臨門,他心中應當是喜不自勝的吧。
隻是他阿爹病重,他有些擔憂也是常理,希望他不會因為擔憂少典的病情而耽誤了自己的好事吧。我應該祝福他的。聽說凡間人結親,相熟的人要去送祝福和福禮,我是不是應當送他個什麼福禮呢?
跌跌撞撞落在一叢草上,我將自己上下左右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除了脖頸上掛著的那串紅珠,我實在拿不出什麼像樣的福禮。
這串紅珠是嫦娥姑姑所贈,據說是采東海水晶宮裏的天然珊瑚所磨煉,能助人長壽,保人康健。那是許久前,我替神女去給嫦娥姑姑送瑤靈台玉泉水養出來的仙芝草,這可是養顏的神藥。嫦娥姑姑一高興,便摘下脖子上的珊瑚鏈戴在我的脖子上,她說:“珠珠,你愛穿五彩衣,這紅珠配你最合適,能驅除你體內的煙火氣。”
嫦娥姑姑和神女一樣,都覺得我身上有太重的凡塵俗念,需要一些純粹空靈的仙物來洗滌。嫦娥姑姑還說:“我與你一樣來自凡間,最懂得凡間的俗念之要害,你好生戴著這串紅珠,可不要隨意地給了人。”
環顧全身,我現在也隻有這串紅珠能作為福禮送給軒轅,我想,這不算隨意送人吧,畢竟軒轅,是我那麼在意的一個人,他大婚,我如何能不送最好的福禮和祝福呢?
我不想衝撞了軒轅的大婚禮。奇相說過,凡間男子隻有娶正妻的時候才會如此隆重,禮節一樣不能拉下,還講究個大吉,日子、時辰、宴席、裝扮無不有規定,軒轅是大首領,娶元妃更是馬虎不得。日後他若要娶次妃,多少個也不能有此繁複禮儀了。簡單來說,這是軒轅人生中唯一一次,最重要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