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顆“高產衛星”的浮沉錄(2 / 3)

我知道他們還要到其他區鄉去看“大躍進”,回縣上交換意見最早也是明天的事。於是便決定留下來開座談會,進一步聽聽群眾的意見再說。我們提出座談會到生產隊裏去開,鄉裏的意見卻是就在鄉政府開,由他們負責通知有關人員。理由是有些了解情況的人比如蹲點幹部現在都住在鄉上,生產隊並不是所有社員都了解情況等等。客聽主安排,隻好照他們的意見開了再說。座談會一共來了10多個人,是些什麼人?鄉裏並沒有一一作介紹。看樣子大部分是鄉村兩級幹部。依然是那個隊長先發言,他幾乎是將下午向參觀團的介紹重複了一遍。其餘的人也東拉西扯,無論在耕作技術和“青年突擊隊”的組織構成及活動兩個方麵都談不出一個名堂。我邊聽邊提問也得不到可信服的回答。座談會就這樣一直開到深夜,聽來聽去隻能得出這麼一個結論:民豐生產隊用常規的耕作技術創造了震驚全省並且即將震驚全國的高產奇跡!可信嗎?至於突擊隊更是來無影去無蹤,玄極了。我越聽心裏越發急,看來這個任務是難以完成了。好在電話上說《中國青年報》記者已在貴陽勞模會上作了詳細采訪,似乎初稿也已出來了的。我們的任務主要是到現場核實真假,當然也要進一步總結經驗。既然主要任務是核實,便把希望寄托在參觀團的結論上。隻要他們肯定“3025”是真的,其餘的事如是否真有一個青年突擊隊等都成了次要問題。經驗嘛也可以再回過頭來“深挖細找”。於是我決定第二天一早趕到縣上參加參觀團向縣委的彙報會,然後再定下一步行止。誰知當我們滿身大汗趕到縣委時,參觀團的一切程序都已走完,打馬回朝了。我請陪伴我們的那位同誌去向有關人士打聽,參觀團對“3025”下了什麼結論?他打聽了回來說:“沒有留下隻言片語!”我的心涼了,怎麼辦?此時已近午後一點鍾,陪同我們的那位同誌說:“先吃了飯再說吧。”縣委機關食堂早已過了開飯時間,我們便往街上跑。我心想:吃飯回來給機關打個電話彙報彙報再說吧。

從街上回到縣委,我意外地發現團省委那輛美國吉普停在院裏,司機老池正從車上取提包。他告訴我:“快上樓去,汪行遠同誌來了。”我一聽喜出望外,壓在肩上的重擔似乎一下子便卸下來了,趕快跟著他直奔行遠同誌的房間。那時縣裏一般都還沒有招待所,來了貴賓便住在縣委特設的客房,這種客房一般都在辦公樓上。行遠同誌是專為“3025”來的,可見他有高度的責任心,決不是那種將道聽途說當寶貝的人,《中國青年報》記者也隨同前來了。幾句寒暄之後,我便向他彙報幾天來所了解的情況以及難點所在。房裏燒著一爐熊熊的煤火,顯得十分溫暖。我的彙報還沒有完,縣裏的幾個書記便先後來了,彙報自然中斷。

金沙縣在大躍進初期便是全省的先進縣,省級報紙廣播幾乎天天有這裏的消息。前來參觀的人很多,已經是“車如流水馬如龍”的局麵了。在這樣的情況下聽說汪來了,幾個主要領導趨前迎接這就不簡單,算是高規格的特殊接待。

他們先後來到汪的房間,在一陣寒暄之後便談起了主題“3025”。自然都是一致肯定其真實性的了,至於經驗什麼的當然不屬於他們要回答的事。在一致肯定的同時也順便敲了一下警鍾。“那位省電台的記者有懷疑,他懷疑不足為怪,我聽XX同誌(省直機關下放到該縣任職者)說,這個記者在反右運動中就是一個中右分子,這號人對新生事物持懷疑態度不足為奇嘛!”語氣是意味深長的,足可給人以警示。我不知道他說的這位記者是隨劉部長來的還是在省勞模會上采訪的記者?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正如前麵所說的,讓你引以為戒!

縣委的領導就是全縣最高的權威,他們出來集體為“3025”的真實性反複定調,等於是鉚上了一顆“不容置疑”的鉚釘,釘死了!誰還能產生疑問呢?在這樣的情況下,最順當的辦法就是將縣委負責人的話記錄在案作為對“3025”的最後結論,便算勝利完成任務打馬回朝,皆大歡喜,萬一出了問題有縣委負責人的談話記錄為證,不相信縣委相信誰?責任由誰來負,豈不一目了然?然而,汪行遠同誌並沒有采取這種“皆大歡喜”的辦法,但也不便硬頂。於是強調要深入總結經驗,須要到現場去看看聽聽。他們隻好同意,並當場指定一個分管農村的副書記陪同前往。當時正好省委組織部的副部長崔芳亭同誌也在金沙,崔以穩健著稱,汪便邀他一同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