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水還沒有喝呢?”夏景皓傻愣愣的說了一句,這是吳婉嬌平時對人客氣時的一句俗話,他不知不覺說了出來。
慎獨看著他笑了,“千年修得共枕眠,”
“啊”夏景皓更傻了,不知自己該如何,是想問嬌嬌好沒好,還是不問,怕自己承受不起這不好的結果。
慎獨說完之後,不再管他,朝眾人點頭示意,“老納回了,各位有緣再見。”
北齊王上前一步,“大師不遠萬裏來此,辛苦了,請受夏某一拜”說完低頭躬身行了半禮。
慎獨卻沒有停住腳步受他的禮拜,沒有回頭的慎獨說了一句:“緣份。”
吳明德明白,女兒這是脫險了,要不然大師不會就這此離去。
就在眾人目送大師時,內間傳出響亮的嬰兒哭聲,夏景皓激動的抱起小念兒,靠到門邊,臉貼著門框,一顆不安的心終於安靜下來,閉上眼,聽著內裏孩子的哭聲,詳和而平靜。
吳明德踮著腳尖,耳朵堅著聽著裏間孩子的哭聲,聽了一會兒,對著對麵的北齊王說道:“力氣不小,是個結實的孩子”
北齊王笑笑,點點頭,“是個有力氣的孩子。”
齊王妃這才有空看了看邊上的親家,年數比自己夫君要小,看起來很年輕,相貌也堂堂,唉,怪不得媳婦長得不錯,原來人家老子就生得不錯。
門口人屏息凝氣,不敢驚動生孩子的人。
隔了一小會兒,胡婆子和產婆各抱著兩個孩子出來了,“恭喜王爺,世子爺,親家老爺,是個龍鳳胎,”
“可我隻聽到一個孩子的聲音啊”夏景皓抱著大兒站在兩個孩子邊上,一眼不錯的看著,“兩個折騰鬼終於出來了。”
“回世子爺,幾乎都是女孩的哭聲,男孩隻哼了幾下。”胡婆子嘴都合不上,笑著朝夏景皓說道。
“啊”眾人驚歎,“居然是小娘子的哭聲”
“是”胡老婆子笑了笑,“小娘子的塊頭大些,鬧騰些。”
眾人不知該有什麼表情才好,夏景皓把孩子放在地上,問道,“我能進去了嗎?”
“稍等,世子爺,世子妃已經清醒了,正在清理。”胡婆子連忙製止。
“哦”夏景皓不甘心的嗯了一聲,伸頭朝裏麵探去,被胡婆子拉了出來。
吳婉嬌喝了幾口參湯,眼睛木呆呆的,心想,我又回來了?這次應當回不去了吧,用手下意識的摸了摸肚子,空了,已經生好了?覺得整個人都舒服了,什麼也不想,頭一歪,睡過去了。
四月十九日,天氣晴朗,天空一片蔚藍,純淨如水,世子府進入了女主人做月子的模式。
後門口,各式菜農、商戶排隊等候驗菜,沒問題的很快到側門領菜銀去了,沒過關的,垂頭喪氣,這銀子也不好賺啊,是誰說的,隻到送到世子府,世子府有多少要多少,真是謠言,謠言。
“方太醫,真沒有問題”夏景皓看著睡得正香的吳婉嬌不放心道。
“沒有問題,脈平緩有力,心動平和,真沒有問題。”方太醫再一次保證道。
“那她為何不醒”夏景皓急了,從昨天到現在,一點醒得跡象都沒有,愁死人了。
“可能……可能……對,可能累了”方太醫被世子爺逼得不知該如何回答,內心也打小鼓,照道理應當醒了,為何還不醒。
吳婉嬌隻覺得神清氣爽,渾身舒坦,雙臂要鑽出被窩。
夏景皓見被子動了,揮手讓方太醫出去,方太醫收拾箱子快速的退了出去。
“嬌嬌,嬌嬌……”夏景皓低頭,和吳婉嬌額頭抵著額頭,輕聲喚道,他多想告訴她,他在這兩天當中所受的煎熬,他要讓她心疼自己,然後舍不得自己,為自己而活。
“喊魂啊”吳婉嬌睜開眼,不耐煩的喝了一句,伸出手把他的臉推開。
“是,是,是吵到你了。”夏景皓像個毛頭小子,有點不知所措,突然轉身從嬰兒床上把孩子抱過來,“嬌嬌,你看,我們的孩子”
“啊,兩個家夥出來了?”吳婉嬌用力抬了抬頭,看了看兩個孩子,可把自己折騰的不輕啊。
“是啊,你猜猜,那個壯,那個厲害?”夏景皓一個胳膊彎裏一個,他左右看著,張著的嘴,就沒有合上過。
“我猜啊,女娃?”吳婉嬌想到媽媽曾對她說,自己有多調皮。
“你怎麼知道的,就她鬧得凶呢,”夏景皓坐在吳婉嬌的邊上,細細的說著兩個孩子的種種。
吳婉嬌看了看兩個孩子,歎了口氣,自己是徹底在這裏落地生根了,這一輩子,跟眼前這個男人一起過了,伸手摸了摸他憔悴的臉,“讓你擔心了!”
夏景皓仰了仰頭,把要出來的眼淚逼了回去,緩了緩才說道,“想吃什麼?”
“嗯,想吃苜蓿頭。”吳婉嬌歪頭想了想,突然想起江南的小菜。
“這個能吃?”夏景皓想了想,這個東西好像是馬吃得吧,看了看她,怎麼醒來想吃馬草了?
“采開金花的那種,營養可好了,隻要采上麵的嫩頭,采完了它們會繼續長,可以吃好久呢!”作為江南人的吳婉嬌想吃草頭了,金花菜是原名,又名黃花苜蓿,江南人管它叫“草頭”。
“好,我問一下,今年種的草當中應該會有吧,我這就去采。”夏景皓呼了一口氣,管她吃什麼,隻要想吃就行,把孩子放到她邊上,輪著親了三個人,滿足的去采‘馬草’了。
夏景皓挎著個小籃子,上馬去高垛鎮采‘馬草’,吳明德在後麵追上來,“女婿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夏景皓看了看自己的丈人,還沒有正式拜見、打招呼呢,縮回跨馬的腳,放下小籃子,結結實實的給吳明德磕了三個頭。
“哎呀,這是做什麼,嬌嬌是不是等著吃呢!”吳明德大模大樣的站在那裏說了句,卻並不扶自己的女婿,居高臨下,世子爺怎麼了,娶了自己女兒也得給老丈人行禮,讓你多磕兩個,害得我女兒受了多少苦、多少罪。
夏景皓也不在意,知道老丈人對自己不滿意,根本不等老丈人叫自己,自己爬起來,邊爬邊想,這人是來跟自己搶嬌嬌了,連掐個草都不讓自己消停,沒辦法,對他,隻能用討好這招了,笑容堆滿臉上,“爹,你歇著,我來。”
“你采是你的,我采是我的,嬌嬌吃得味道不一樣”吳明德瞄了他一眼,“還不帶路。”
“哦,是,爹,”夏景皓腦門一頭黑線,陪著笑,帶路去高垛。
兩人一前一後,很快到高垛,高垛的荒地上已經全部種上草了,一片茂盛,綠意盎然,蝴蝶、蜜蜂、小鳥在其間自由的徜徉,偶爾遇到踏春的文人,看他們或單人搖頭晃腦,或多人嬉戲、玩耍,一派安樂詳和。
夏景皓按吳婉嬌的描述,找著開黃花的苜蓿。苜蓿他是認識的,他在軍營喂過馬,其他的植物,他有可能不認識,但這個決對認識。
吳明德跟在他後麵,看夏景皓采什麼,他也跟著采什麼,就是沒有說話。
“嬌嬌醒了”吳明德開口了,沒辦法,誰讓他想女兒呢,不得以隻好對看不慣的女婿說道。
“是,”夏景皓仍然彎腰采‘馬草’,可能覺得不妥,馬上轉過頭對著老丈人笑笑,“醒了,一醒來,就要吃苜蓿頭。”
“哦,她好不好”吳明德已經采得不是苜蓿頭了,耳朵全在夏景皓的回答上。
“挺好”夏景皓依舊回頭笑一下,答一下,然後再轉身采苜蓿頭。
臭小子,等我見到女兒,我讓女兒訓你,讓你好看,吳明德恨恨得想著。
附近有村人看見是世子爺,紛紛給他行禮,行完禮後,站在邊上嘀咕上了:“世子爺親自采馬草呢,可是不是不讓采的嗎?誰采誰罰銀子?”
“呃”夏景皓看了看自己的小籃子,又看了看村人,抿了抿嘴,“看守草地的人何在?”
“是老頭子我”不遠處,跑來一個小老頭,他是跟世子爺一起種草的,當然認識,見到他行了禮,“回世子爺,你這是……”
“我違規了,你稱一下,該罰多少?”夏景皓一本正經的把小籃子遞給他。
“哦,”老頭回去臨時草屋,拿了杆稱,稱了稱,“世子爺,一斤六兩”
“把我老丈人的也稱一下”夏景皓看了看吳名德的籃子,對著老頭說了一句。
“哎”老頭從吳明德的手中接過籃子,稱了稱,“世子爺,一斤一兩”
“一共多少銅子?”夏景皓製定的法規,他當然記得,一斤一個銅子,二斤七兩四舍五入按三斤算,三個銅子。
“回世子爺,三個銅子。”老頭子點頭哈腰,想想也覺得好笑,這北齊都是世子爺的,掐一把草,世子爺還認真了,難道他有三個銅子,聽說貴人身上都是銀子,這零子能拿得出來嗎?
夏景皓解開荷包,從裏麵掏了掏,掏了好一會兒,才捏出三個銅子,他把銅子遞給看草地的老頭,“不要忘了上交。”
“知道,我都記著呢”老頭心想,我吃了豹子膽,敢不交世子爺的罰銀。
“嗯,”夏景皓轉身向拴馬的地方走去。
吳明德全程都愣在那裏,北齊連一棵草都要銀子?我天哪,讓老百姓怎麼活啊,不對,付銀子是世子爺啊,雖不能說,‘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可這北齊不是他們夏家的嗎?他搞不明白了。
“爹,你不走?”夏景皓見老丈人愣在那裏,心想被我給嚇住了吧,不過這可都是跟你女兒學得,可不是我獨創的。
“哦,走,走。”吳明德心想,你要出銀子,你出去,隻要我女兒活得好就行。
圍觀的讀書人見到此,等夏景皓走了能後,紛紛討論開來。
“世子爺這是沽名釣譽?”
“我看不像!”
“那是為什麼,這北齊的天下不是他夏家的,為了一把草還要自己交罰款?”
“非也,我到覺得,這個值得深究,也許是一種上行下效的效應。”
“上行下效”
“是”
“我到是聽說去年年末的事?”
“什麼事?”
“我們北齊整治了多處礦場,頒布多條律法和製度”
“律法和製度?連小草這樣的也算在內”
“是,聽說現在很多地方有律法和製度規定的事,王子和庶民同樣遵守。”
“可這是草啊!”
收罰款的老爹插了一句,“年輕人,別小看這草,是世子妃用糧食換購回來的,聽說是草原深處的,它們長在這裏可不是光讓你們踏,讓你們看的,它們一是為了防止水土流失,二是改善鹽堿地,三是不讓蝗蟲有生長之地。”
“就這平常、普通的草有這麼多作用?”
“如果不是,今天的事怎麼解釋呢?”
“咦,我到是覺得,我們也花幾個銅子,吃一吃這苜蓿頭。”
“啊,你確世子爺是自己吃,而不是給馬吃?”
“笨了,馬就拴在那裏,何不讓馬自已吃”
“也是,要不,試試。”
“試試”
收罰款的老爹的老爹搖了搖頭,開始收罰款,不過不讓他們多采,采光了,自己可受不住這懲罰的結果。
世子府廚房
十一丫急著看廚房門口,不一會兒,九丫站在門口說了一句,“十一,世子妃說了,清炒金花菜或者醃金花菜也可油煸金花菜”
“哦,明白了。”十一丫已經接了小芹的衣缽,這做菜上也有一手,漸漸有大廚的風範。
“沒事,我先走了。”九丫見十一聽明白了,就要走人。
“行”聽了九丫的話琢磨一下,就開始動起火來。
吳婉嬌看著兩盤一模一樣的草頭,“咦,你跟我一人一盤”
“啊,”夏景皓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才發現,吳婉嬌根本不知道她爹吳明德來了,皺起眉,我是告訴嬌嬌呢,還是不告訴呢,老丈人一來,就跟我搶婆娘,實在是不想告訴嬌嬌,可如果不告訴,等嬌嬌自己知道,還不把自己吃了喲,還沒等夏景皓考慮好,對麵的吳婉嬌叫喚上了。
“茭白,哪裏來的茭白?”吳婉嬌確定,臨集周圍一帶決沒有這個東西,難道商人們已經把生意做到京城,吳婉嬌對茭白的感情可真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說完的,立即就要叫人,夏景皓反應過來一把拉住她,“別叫了,老丈人來了。”
“老丈人”吳婉嬌一愣,“你的老丈人,那……那豈不是我爹吳明德”
“啊”夏景皓像看怪物似的看向吳婉嬌,有這樣叫自己爹的女兒?
“在哪裏,我爹在哪裏?”吳婉嬌坐在床上,就要搬開小幾,下床找人,眼睛裏還有淚。
“我的姑奶奶,現在知道,我為什麼不告訴你了吧,你看看,做月子的人能哭嗎,哭瞎了可怎麼辦?”夏景皓趕緊給她擦眼淚。
“也是,那怎麼辦,我怎麼又在做月子啊?”吳婉嬌急得兩隻手動來動去,不知該怎麼辦,這該死的風俗,女人做月子,不能見人。
“緣份!”夏景皓淡定的捉住她的手說了一句。
“這也是緣份?”吳婉嬌撅著嘴,不滿的盯著夏景皓,胡說八道什麼。
“那該怎麼說,誰讓他們來,你都在生孩子。”夏景皓也覺得吳婉嬌的娘家人真是趕得太巧了,每次都是做月子來。
“哎呀,我要見我爹”吳婉嬌不管了,連飯都不吃鬧上了。
阮嬤嬤見自己應當做的事,都被世子爺做了,笑笑,想了想,走到外麵去找吳明德,小姐要是見不到老爺,看來這飯、這日子沒法消停了。
吳明德正在跟王爺吃飯,見阮嬤嬤求見,連忙站了起來,“是不是嬌嬌不肯吃飯啊?”
“被老爺說對了。”阮嬤嬤看了看北齊王,“王爺你看……”
“這……”北齊王也覺得難辦,見麵不合規矩禮儀啊。
“王爺,你看這樣行不行,讓他們父女倆隔著簾子說兩句,要不世子妃這情緒沒辦法穩定”阮嬤嬤忠懇的說道。
北齊王看了看盯著他的吳明德,不忍的點了點。
“多謝王爺,”吳明德拱了拱手,轉身就往後院去。
北齊王啞然失笑,自己好像沒有這樣對待過兒女,歎了一口氣,一個人繼續坐下喝酒。
吳明德小步並大步,三下兩下就到了月子房外(古代女人生產,不能在自己的正臥)隔著簾子就叫道,“嬌嬌,是我啊,我是你爹吳明德啊。”
夏景皓不知為何聽到這裏特想笑,怎麼這對父女都這樣搞笑,說就說,有誰會把名字綴在後麵的。可是隻是片刻,他就明白了,他們之間,似乎有一種不能言說的明白,難道吳明德知道,吳婉嬌的家並不是京城的家,他轉頭看向吳明德,簾縫裏那個男人眼裏全是淚水,這究竟又是怎樣的緣份呢?
“爹,爹……”吳婉嬌伏在夏景皓的懷裏哭上了,太久了,自己對京城的記憶真是封存的太久了,吳明德就是她這世曾經的天空,她離開這片天空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