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風骨自己現在所能做的隻是在自己的這四個州裏去盡量消解這些仇恨,隻是不知道需要多少年才能做到。他拍了拍身上的軟甲,心中也煩躁起來。
十多天前,隋風骨就知道西北的蠻族正在調集部落武裝要來王朝搶糧搶物資。春天青黃不接的時候出來掠奪,這已經是這麼多年來蠻族的老習慣了。每年的這個時候,隋風骨都是借著這個機會鍛煉士兵的實戰經驗,而蠻族也是靠這種毫無勝算的作戰來消耗龐大的卻本身無法負擔的人口資源。
南洋那邊雖然形勢大好卻正在陷入苦戰,平南軍看來是要被拖在那裏了。而隻是蠻族小小的蠢蠢欲動,皇帝陛下卻一反常態要西北軍和平北軍傾巢而出出境作戰。三路齊發,這麼一來如果再有戰事的話,王朝能出動的隻有禁軍了。
看著社稷圖,隋風骨突然覺得脊背一涼,一向謹慎的皇帝為什麼這次要將所有的軍隊都調出作戰呢。他隱約感到,禁軍應該也要派出去了。
為什麼?真像是傳言中的,皇帝要對鐵旗王動手了嗎,或者他要逼著鐵旗王造反嗎。隋風骨心裏冷笑了一下,看來皇帝始終無法信任軍鎮的軍隊。
血旗王,隋風骨近乎呻吟地念出了這個名字,“血旗指處,天下無敵”,他囔囔地念了很多遍。
在隋風骨很小很小的時候,聽爺爺很隱諱地說過一點血旗王的故事。
那個英勇的漢子嘯傲世間,手持一把大刀、背插二麵血旗,在聖教的統治日益黑暗的年代,在市井中揭竿而起,帶著那些緊緊跟隨他前赴後繼慨然赴死的英雄豪傑們,與坐擁天下的聖教進行著原本無望的廝殺,屢敗屢戰,越戰越強。
正是他們的勇敢和血性,帶給了無數處於水深火熱中的人們以生存下去的希望和對幸福的一點點渴望。像人一樣去戰鬥吧,像人一樣死去吧,一個個不屈地死去的靈魂終於點燃了全天下的奴隸般苟活著的人們反抗****的烈火,直到這個黑暗的世界化為灰燼。
隋風骨的手漸漸攥緊了,曾幾何時,他多想和爺爺一樣能成為血旗王的馬前卒,救天下子民於水火之中。“吾以吾血洗天下”,跟著這樣的一個人去肆意縱橫、血洗天下。
那兩麵在天下間飄揚的血旗,一麵暗紅的染的是犧牲兄弟的血,一麵鮮紅的沾的是聖教惡鬼的血。“吾以吾血洗天下”“雖天下共擊,吾往之”,隋風骨慨然長歎,“好男兒,當如此!”不自覺地一掌擊碎了身邊的桌案。
血旗王,鐵旗王,一字之差。火焰王朝立朝後,就大方地將血旗王的兒子封為世襲鐵旗王,這也是火焰王朝唯一的王爵,領地十萬戶。
這一代的鐵旗王餘無念,一個總是與風liu和荒唐有關的人,想到這個總是白衣飄飄看上去溫文爾雅的人,隋風骨終於笑了。
是啊,很久不見了。年輕時的一幕幕很容易就出現在腦海裏。這個當年的聖京第一公子,風花雪月倒是行家裏手,十三歲就敢帶著眾多貴族世家子弟去逛窯子,結果因為隨行保護的侍從太多引來了禁軍,蠻橫的主子驕橫的侍從,結果可想而知。一場死傷數十人的碰撞掀起了京城更大的騷亂,那一夜,多少富貴人家的孩子被教訓得嗷嗷亂叫哇哇痛哭。隋風骨自己也未能幸免。
別人都在刻苦習武,為了將來戰場上得戰功撈領地,可是餘無念卻完全沒這個心思,整日流連花街柳巷,或是爬爬誰家的牆頭勾搭勾搭人家的大閨女小媳婦,爭風天下倒是可能,卻怎麼看也不像是能爭鋒天下的人。
可是,誰又真的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他呢。隋風骨倒是想把餘無念看成一個做大事的人,可是這麼多年來他從不認為餘無念是那種心懷天下蒼生的人,因為那個人實在是有些憊懶,爭天下對餘無念而言似乎會感覺太累了吧。
十萬戶,十萬兵,就算是自己是皇帝也會因此時時如鯁在喉吧,更何況餘無念手下的私兵早就已經超過了十五萬,而且還沒算上附屬於他的那些貴族世家們。
想著想著,殺伐決斷從不瞻前顧後的隋風骨有些茫然了。在他腦海中,那個十七歲就在青樓中一舉格殺了數名刺客的年輕人替代了那溫和的笑容。那一戰雖然被各個方麵刻意隱瞞下來,數年後才傳出來,可是隋風骨卻知道,餘無念在那時,一身的武功已經高出自己甚多。
隋風骨輕輕地笑了,他倒是真的希望有機會能與餘無念一戰,隻是因為他餘無念是那個天下無雙的血旗王的後人。三十萬鐵騎在握,隋風骨自然也免不了有了意氣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