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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民政府教育部已經正式批複,華夏大學結束流亡生涯,由貴陽經重慶返滬歸建。上海校舍用地和建築、沿途運輸車船,梅教授在臨終前都以安排妥當,這也可以最終告慰梅教授在天英靈了!”看著葬禮歸來後一直默默無言的魯思霞,臨時代理華夏大學外文係張主任寬慰他說,“魯先生,你一起跟我們回上海吧,你作為梅教授最得意弟子,學養深厚,而且你和師生們相處融洽,相信你會有非常好的前程!”
“讓我想想好嗎!”魯思霞沙啞著說。
“好吧!這是梅教授留下的日記,還有一些未完成的手稿,這些,都留給你吧!”臨走,張教授將一個大皮箱留給魯思霞。
翻看梅教授的手稿,如同觸摸多災多難民國時期中國知識分子的靈魂。
梅教授在日記中,談到不少他已感到無力完成的寫作計劃,他的手稿中的一些筆記和草稿,是他準備用中文和英文同時寫作的一本關於韓愈著作的大綱;他還準備為中國讀者寫一本西方思想史,包括從伏爾泰到尼采間二、三十名重要人物的傳記和批判性研究~
作為梅教授最為欣賞的學生,魯思霞知道這些計劃是同他一生的追求相一致的,梅教授的使命就是以曆史眼光和傳統的意識向中國介紹西方文學,向西方介紹中國文學。他認為純文學是沒有的,文學隻有和道德與哲學思想相嫁接,才能發揮更深刻的效用,才能被用來拯救人民,改造社會。他既是孔孟儒學的捍衛者,又是白壁德新人文主義的傳播者。
關於傳統文化繼承和外來文化吸收的論述,梅教授更是精辟入理,振聾發聵:
“吾國數千年來,以地理關係,凡其鄰近,皆文化程度遠遜於我,故孤行創造,不求外助。以成此燦爛偉大之文化,先民之才智魄力,與其慘淡經營之功,蓋有足使吾人自豪者。今則東西郵通,較量觀摩。凡人之長,皆足用以補我之短。乃吾文化史上千載一時之遭遇,國人所當歡舞慶幸者也。
然吾之文化既如此,必有可發揚光大,久遠不可磨滅者在。非如菲列賓夏威夷之島民,美國之黑人,本無文化之可言,遂取他人文化以代之,其事至簡也;而歐西文化亦源遠流長,自希臘以迄今日,各國各時,皆有足備吾人采擇者~
故改造固有文化,與吸取他人文化,皆須先有澈底研究,加以至明確之評判。副以至精當之手續,合千百融貫中西之通儒大師,宣導國人,蔚為風氣。則四五十年後,成效必有可睹也。
今則以政客詭辯家與夫功名之士,創此大業,標襲喧攘,僥幸嚐試,乘國中思想學術之標準未立,受高等教育者無多之時,挾其偽歐化,以鼓起學力淺薄血氣未定之少年,故提倡方始,衰象畢露;明達青年,或已窺底蘊,覺其無有,或已生厭倦,別樹旗鼓。其完全失敗,早在識者洞鑒之中,夫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勢所必然。無足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