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慕氏祈和(1 / 3)

待袁崇武從主帳回來,姚芸兒正待在他的帳子裏,見到他,清麗的麵頰便浮起笑窩,純淨得像個孩子。

袁崇武自問無論是政事,還是戰事,他俱可以遊刃有餘,運籌帷幄,可唯獨看見她,一股無力與悵然卻從心底悄然蔓延,止都止不住,無可奈何,無能為力。

見她一直呆望著自己,傻傻地笑,袁崇武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唇角卻無聲地抽搐了一下,眼瞳中是不可抑止的痛楚。

“你怎麼了?”她嬌憨地開口。袁崇武深吸了口氣,在她麵前蹲了下來,對著她輕聲細語道:“芸兒,日後若再有人欺負你,你一定要像今天這樣,全都告訴我,知道嗎?”

姚芸兒隔了好一會兒,才聽明白他的話,她輕輕地點了點頭,袁崇武伸出手,在她的臉頰上輕撫,他的聲音低沉嘶啞,是壓抑的痛苦:“是我害了你。”

姚芸兒依然是笑嘻嘻的,不知怎的從自己的衣袖裏取出一小塊點心來,那點心已經碎得不成樣子,也不知她是何時藏在衣袖裏去的。

她將那點心遞到袁崇武麵前,輕聲地開口:“相公……吃……”

袁崇武接過那塊糕點,他沒有說話,隻將頭一低,有溫熱的東西充斥在他的眼眶裏,被他死死壓住,姚芸兒伸出手,撫上他的臉頰,小聲道:“你別哭。”

袁崇武低聲笑了笑,抬起眼睛看向她,將那塊點心吃下,那點心分明是甜的,可吃在嘴裏卻是哽喉的苦味,澀的。

姚芸兒衝著他笑,笑得憨憨的,袁崇武卷起自己的衣袖,將熱水端來,為她脫去鞋襪,將她那雙雪白的腳丫按在了水盆裏,輕輕揉搓起來。

姚芸兒咯咯笑起,躲著他的大手,輕輕地說了句:“癢……”

袁崇武見她笑靨如花,黑眸中便是一軟,唇角微微上揚,勾出一抹淺笑。

臻州。

待袁崇武領兵進逼西南後,姚芸兒則留在了臻州府衙,為迎皇後鳳駕,臻州府尹大興土木,特為姚芸兒建了一座行宮,那行宮精巧雅致,風景秀麗,又兼之臻州氣候宜人,十分適宜姚芸兒休養身子。

袁崇武自登基以來甚是勤儉,舉國上下亦不曾建過行宮,就連戶部侍郎曾為討皇帝歡心,在清涼山一帶建了所皇家水榭,意為避暑所用,待袁崇武得知後,卻龍顏大怒,斥此事為勞民傷財,不僅將戶部侍郎貶黜,並曾下旨若朝中再有諸如此類的事發生,定嚴懲不貸,絕不姑息。

是以,大梁開國雖短,但政務腐敗、軍備廢弛之事卻比前朝大有好轉,袁崇武是庶民出身,深知民間疾苦,數次減免賦稅,大力整治貪官,引得民心所向,朝中清廉之風盛行。

此次臻州府尹兵行險招,不為皇上,卻為皇後建立行宮,行宮中名醫、醫女、嬤嬤、丫鬟、廚子、仆役,俱井井有條,此舉果真令皇上龍顏大悅,對其頗為讚許。

此事流傳極廣,世人皆知能讓當今聖上捧在手心裏的,唯有皇後一人,若想討得皇帝歡心,便要挖空心思討好皇後,未幾,聽聞皇後身子孱弱,臻州附近的州府俱貢來了奇珍藥材,以為皇後滋補身子所用。

臻州府尹早已聽聞皇後身邊的宮人因服侍不力,而被袁崇武下令杖殺的消息,自袁崇武走後,臻州府尹是十二萬分的小心,簡直是將姚芸兒供起來一般,就連自己的妻妾都遣去了行宮,親自照料皇後起居,事無巨細,戰戰兢兢的,生怕姚芸兒掉了根頭發。

而西南的戰事不停,慕玉堂不顧六十餘歲高齡,仍親自披甲掛帥,帶領餘下五子,與袁崇武殺了個難分難解。

三個月後。

慕玉堂於戰場中箭,因其年事已高,傷口處潰爛發炎,不得已回府休養。自慕玉堂傷後,慕家軍士氣大落,袁崇武一鼓作氣,一連攻下三城,慕家軍節節敗退,兩軍實力懸殊,眼見著袁崇武踏平西南,一統天下。

這一日,袁崇武正在主帳,看著京師中傳來的密報,自他走後,溫家一脈蠢蠢欲動,以溫天陽為首的一眾言官,暗中與前朝皇嗣勾結,竟欲趁袁崇武離京打仗時,密謀複辟。

袁崇武心知那一幹前朝大臣存複辟之心者大有人在,建國初時,大梁根基不穩,對前朝大臣他一直以安撫為主,在朝中亦禮遇有加,不惜重文輕武,以換得朝政安定,如今經過這些年的勵精圖治,對那些心存不忠之人,倒也一直沒騰出手去收拾。

看完密報,男人微微一哂,將那密報一折,對著燭火點燃,不留下絲毫痕跡。

“皇上,眼下大戰在即,溫天陽若真在京師發動宮變,隻怕咱們鞭長莫及。”孟餘拱了拱手,對著男人開口。

袁崇武搖了搖頭,淡淡道:“朕於離宮前已做好了部署,若溫天陽當真與前朝皇嗣勾結,倒也給了朕機會,將他們連根拔起。”

見孟餘還欲再說,袁崇武擺了擺手,道:“眼下最為要緊的還是西南,至於那幫言官,等咱們收回了西南,再收拾不遲。”

孟餘聞言,便俯身稱是,君臣兩人又說了些政事,就聽帳外傳來一道男聲:“皇上,慕家軍遣來了使者,要見您一麵。”

袁崇武與孟餘相視一眼,平靜的聲音道出了一個字來:“宣。”

但見帳簾一閃,一道俊秀挺拔的身影應聲而出,一襲銀袍,麵龐如玉,眉宇間雖染滄桑,卻依舊英氣明媚,正是慕七。

見到她,袁崇武不動聲色,一旁的孟餘斂下眸子,對著袁崇武行了一禮,繼而退了下去。

帳中隻剩下二人。

慕七看了袁崇武一眼,卻“撲通”一聲,對著他跪了下去,清冷的聲音不疾不徐:“臣慕七,叩見皇上。”

袁崇武的黑眸落在她身上,淡淡言了句:“起來說話。”

兩人已許久不曾相見,當日袁崇武對外宣稱皇貴妃染病身故,實則卻命人將她送出了皇宮。憶起往事,慕七麵無表情,起身後更不曾有絲毫廢話,開門見山就是一句:“皇上容稟,慕七今日前來,是為慕家軍請和。”

“請和?”男人聲音低沉,咀嚼著這兩個字,一雙眸子更冰冷得如刀似劍,看著眼前的女子。

慕七迎上他的視線,道:“皇上明鑒,依慕家如今之勢,與皇上相爭,不過是以卵擊石,家父年事已高,又身負重傷,已再無實力與皇上為敵,慕家甘願交出兵權,世世代代為大梁駐守南境,還望皇上饒過慕家軍,饒過西南百姓。”

袁崇武早已從密探口中得知,慕玉堂傷勢有變,隻怕支撐不久,慕家此番遣人求和,他並不以為奇,隻不過慕家此舉不過是權宜之計,慕家百年將族,留下來終是朝廷的隱患,如今好容易有機會將其殲滅,他又怎會善罷甘休。

見袁崇武不說話,慕七也並不慌張,接著道:“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道理,皇上不會不明白,若皇上鐵了心要踏平慕家,我慕家軍十萬男兒也隻得與皇上背水一戰,隻怕到時候,不過是讓奸臣得益,複辟之事,易如反掌。”

袁崇武聽了這話,麵色仍沉著而冷靜,他不言不語,凝視著慕七的眼睛,聽著她繼續說了下去:“如此種種,皇上何不化幹戈為玉帛,慕家自此俯首稱臣,十萬大軍聽憑皇上差遣,皇上意下如何?”

袁崇武這才開口,言了句:“你回去告訴你的父兄,這一仗,朕勢在必行。”

慕七的臉色漸漸蒼白下去,她並沒有動身,而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抬起頭筆直地迎上男人的視線,一字一字道:“聽聞皇後娘娘鳳體欠安,身受鴆毒,卻無法可解,不知傳聞是真是假?”

袁崇武眉心微蹙,聲音頓時沉了下去:“是真是假,與慕姑娘無關。”

慕七輕揚唇角,緩緩吐出了一句話來:“若慕七告訴皇上,皇後體內的鴆毒,這世間唯有慕家才有解藥,不知皇上信也不信?”

袁崇武的臉色“唰”的一下變了,黑瞳中精光閃爍。

慕七聲音清脆,道:“想必皇上定是知曉,自大周開國,數百年來皇後俱是從慕家所出,而鴆毒又隻有大周皇宮才有,皇上定不知道,那鴆毒,本來就是慕家的。”

袁崇武的瞳孔瞬間劇縮,他一語不發,唯有眼睛緊緊地盯著眼前的女子,雙拳慢慢地握緊。

慕七從懷中取出一隻藥瓶,對著袁崇武道:“此藥便是鴆毒的解藥,三日一粒,慕七保管皇後隻要服下十粒,一個月後,體內餘毒定將全部逼出,恢複如常。”

“朕如何信你。”袁崇武聲音暗沉。

“慕七不敢欺瞞皇上,隻要皇上下旨,昭告天下,從西南撤兵,將家父慕玉堂封為西南王世襲,命慕家軍仍鎮守西南,朝廷永不削藩,慕家定會將其餘的藥盡數送給皇上,力保皇後與小皇子萬世無虞。”

語畢,慕七觀摩著袁崇武的臉色,又加了一句:“若此藥不能將皇後與小皇子治好,皇上大可領兵卷土重來。”說到此處,慕七頓了頓,方道,“再有,鴆毒號稱天下第一奇毒,時日越久,毒素越是會侵蝕人心,終令人神誌不清,死狀淒慘,還請皇上三思。”

袁崇武一語不發,他的死穴已被慕家牢牢掌控,就連他自己想起,也都覺得可笑。

直到看見男人取出玉璽,在明黃色的聖旨上加蓋時,慕七唇角浮起一絲苦澀,輕輕轉過了頭。

她從未想到,為了一個女人,袁崇武會做到如此地步。

翌日,聖旨便昭告了天下,慕家十萬大軍歸順朝廷,五萬大軍隨皇帝回京,剩餘五萬大軍仍舊鎮守西南,慕玉堂加封為西南王,世襲製,慕家五子各自晉爵,女眷則為誥命夫人,封妻蔭子,彰顯皇恩浩蕩。

臻州。

“皇上猜得沒錯,鴆毒的解藥果真在慕家手裏,如此一來,想必當日溫家定早已與慕家勾結,溫天陽此人,定是非除不可。”

姚芸兒近日已服下了慕家的解藥,眼見著一日好過一日,袁崇武心中快慰,此時聽孟餘出聲,則微微頷首,道:“眼下不必打草驚蛇,一切都等回京再說。”

孟餘俯身稱是,道:“皇上此舉,既讓西南百姓免於戰火,戶部省下大批紋銀,更兼得不費一兵一卒,便令慕家歸順朝廷,一舉三得,實在是高明。”

袁崇武聽了這話,隻搖了搖頭,道:“此次慕玉堂身受重傷,慕家群龍無首,才會讓咱們有機可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