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夫妻分別(3 / 3)

“元帥,這裏太危險了,您將這裏交給屬下,您先回去。”嶺南軍大將守在袁崇武身旁,望著那鋪天蓋地的箭雨,對著男人勸道。

袁崇武卻充耳不聞,依舊鎮定自若,魁梧的身軀挺立如鬆,他站在那裏,便等於豎起一麵軍旗,直讓嶺南軍的人士氣大振。

“兩軍交戰,我身為統帥,又怎能離開戰場?”袁崇武話音剛落,耳旁卻驀然聽得一抹沉重的聲響,臉色頓時變了,厲聲道:“是誰打開了城門?”

站在一旁的副將也聽得那沉悶的聲響,顯是有人將城下的大門打開,一時間,城樓上的人俱麵色大變。未幾,就見一道纖弱的身影從城中走了出來,剛瞧見她,淩家軍的主帥頓時一個手勢,仿佛生怕傷著她一般,命箭陣退下,自己則策馬上前,將弓弩手拋在了身後。

瞧見女兒,淩肅頓時下馬,眼見著便要向姚芸兒的方向奔去,豈料卻被追上來的參將一手拉住了身子,低語道:“侯爺小心,屬下隻怕袁崇武會使詐。”

淩肅卻將其揮開,一雙眸子一動不動地望著眼前的姚芸兒,抑製不住地向著她走去。

“孩子……”淩肅喉間艱澀,這一聲剛喚完,便伸出胳膊,欲將姚芸兒攬在懷裏。

姚芸兒卻往後退了幾步,一張小臉毫無血色,輕輕地道了句:“你是我爹爹?”

淩肅眼眶驀然湧來一股滾燙,喉嚨更好似被什麼堵住了一般,噎得他說不出話來,隻點了點頭。

姚芸兒垂下眸子,唯有淚水滾落了下來。

“孩子,快回來,到爹爹這裏來。”淩肅見她落淚,心頭便是劇痛難忍,對著姚芸兒伸出了手,輕聲哄著她過來。

姚芸兒擦去淚水,她聽見了袁崇武的聲音,可卻不敢回頭。她望著眼前的淩肅,那個自稱是她爹爹的男人,顫抖著開口:“隻要你下令撤兵,我就跟你們走。”

淩肅聞言,剛要上前幾步,孰料姚芸兒卻取下了發簪,抵在了自己的頸上,對著淩肅道:“你別過來!”

淩肅頓時站在了那裏,趕忙道:“快將簪子放下,爹爹答應你,爹爹撤兵!”

話音剛落,淩肅便一個手勢,命圍困於漢陽城周邊的大軍,盡數向後退去。

兩軍交戰已久,雙方俱是死傷慘重,而淩家軍也早已疲於奔命,縱使將城攻下,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到時候定是再無實力去與慕家抗衡。雙方這般硬戰,不過是兩敗俱傷,唯有慕家坐大,慕玉堂野心勃勃,若淩家軍不能保存實力,那太後與皇帝的處境,便十分危險。

而淩肅此時的目的,隻是將自己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兒帶回身邊,他調遣三軍,也隻是為了逼迫袁崇武將女兒送出來,此時既然見到女兒,淩肅自是不會再下令拚死攻城,隻願帶著女兒,早日回京。

“孩子,過來。”淩肅緩緩地邁著步子,一雙眸子緊緊地盯著姚芸兒,生怕她手中的簪子會傷著自己,那聲音暖如春風,隻聽得姚芸兒一怔。

她的手不知不覺間垂了下去,望著那一步步向著自己走來的男人。淩肅年逾五十,因著常年征戰,早已令他的眉宇間布滿了溝壑般的皺紋,與那些養尊處優的王爺軍侯壓根兒無法相比,那如雪雙鬢,也甚是紮人眼。

姚芸兒看著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高大而蒼老的男人,居然會是自己的爹爹!

淩肅伸出手,那一雙手是哆嗦的、顫抖的,試了好幾次,才撫上姚芸兒的臉龐,他的聲音更是沙啞得不成樣子,隻一聲聲地反複道:“孩子,爹爹找了你十七年……找了你十七年……”

姚芸兒見他虎目含淚,那是一雙父親的眸子,在這樣的目光下,讓人再也無法懷疑,他真的是她的父親!是她十七年不曾謀麵,謀麵後卻又不曾相認的父親!

“別哭!”淩肅為姚芸兒拭去淚水,此時此刻,他很想告訴女兒,這些年她受苦了,往後,自己定不會再讓她受一丁點委屈,可望著女兒滿臉的淚水,隻讓他的悲痛再也無法抑製,終是伸出胳膊,將姚芸兒緊緊抱在懷裏。

十七年的牽掛與思念,終是凝結成淚水,從那雙虎目中落了下來,打在姚芸兒的發間。

“芸兒!”驀然,一道男聲傳來,讓姚芸兒打了個激靈,她轉過身子,向著城樓望去。

兩人隔著千軍萬馬,遙遙相望,姚芸兒看著袁崇武被李壯拉住了身子,他揮手一掌,打在了李壯的胸口,可李壯依然沒有鬆手,更多的人擁了上來,死死地攔住了他。

淚水終是劃過麵頰,她動了動嘴唇,卻沒有人知道她到底說了什麼。

淩肅攬過她的身子,溫聲哄道:“孩子,都過去了,跟爹爹回家。”

“家?”姚芸兒怔怔地喚出了這一個字,瞧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隻讓淩肅心疼不已,他將自己的披風披在了女兒身上,聲音輕柔得如同在和一個嬰兒說話一般:“對,爹爹帶你回家,你是爹爹的掌上明珠,爹爹再也不會讓旁人欺負你。”

淩肅一麵說著,一麵將姚芸兒帶回了淩家軍的陣營,三軍迅速圍攏,將父女倆緊緊護住。而遠處的漢陽城,城門早已被人重新關上,至於城樓上的人,隨著大軍的遠去,漸漸成了一個個黑點,眨眼的工夫,便再也看不見了。

姚芸兒醒來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兒。

見姚芸兒睜開眼睛,淩肅心頭隻感欣慰,伸出手探上姚芸兒的額際,見她已經退了燒,臉上便露出了笑容,溫聲道:“和爹說說,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姚芸兒神情恍惚,隔了許久,才將這一切的前因後果想了個清楚。

見她的眼底漸漸變得清明,淩肅伸出手,剛想著撫上女兒的小臉,卻見姚芸兒麵露驚恐之色,當下他的手便停在了半空,收了回來。

“你,真的是我爹爹嗎?”姚芸兒啞聲道。

聽到姚芸兒開口,淩肅沒有說話,而是拿出了那塊玉佩,遞到了女兒麵前。

姚芸兒將那塊玉佩攥在了手心,就聽淩肅的聲音響起:“這塊玉佩,是我們淩家的傳家之寶,是由為父的曾祖父手中傳來,當年為父將這塊玉佩送給了你母親,她將你送出宮時,便在你身上掛了這塊玉佩。”

“送出宮?”姚芸兒眼眸一驚,不解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淩肅的臉上劃過一抹令人不易察覺的痛楚,緩緩道:“你的母親,是太傅家的小姐,本是為父未過門的妻子,可在為父快要迎娶她時,先皇下了一道聖旨,將她選入宮做了貴妃。”

姚芸兒怔怔地聽著淩肅口中的一切,她輕輕地坐起身子,半倚在那裏,低聲道:“那你們後來……又怎麼會生下我?”

淩肅聞言,望著姚芸兒的眸光中滿是慈愛,終是忍不住伸出手,撫上了女兒的發頂,接著道:“你母親入宮後,第二年為皇帝生下了長子,而為父常年戍守邊疆,再也不願回京,隻願他們母子均安,足矣。”

說到這兒,淩肅頓了頓,麵上隱露出追憶之色:“在泰兒六歲時,我曾率兵回京,先皇於宮中設宴,那也是為父七年來,第一次見到你母親。”

姚芸兒靜靜地聽著,純澈的眼瞳,隻讓淩肅瞧著心口一酸,她那樣像靖兒。

“一別七年,你母親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女。後宮險惡,她身居高位,膝下又有長子,無論是皇後,還是那些低位妃嬪,都處心積慮地想要置她於死地。”

說到這裏,淩肅低聲一歎,隔了片刻,方才道:“為父從沒想過她的日子竟會這般艱難,直到從她身旁的永娘口中得知,他們母子這些年被宮人三番兩次地陷害,尤其是泰兒,更是數次險些被皇後害了性命,為父舍不下心頭牽掛,便留在了京城,結交朝中大員,並送了侍女入宮,去助你母親一臂之力。”

“皇帝,不喜歡她嗎?”

“你母親為了我,多年來對先皇一直極為冷淡,早已失了寵幸,而先皇年少即位,內寵眾多,你母親,隻是他三千後宮中的一個。”

淩肅說著,淡淡一笑,聲音裏卻甚是苦澀:“他搶了你母親,卻不曾好好待她。”

“那後來呢?”姚芸兒輕聲問。

“後來,”淩肅微微笑起,望著女兒的眼眸中,亦是說不出的疼愛,“北方大赫國越境突襲,為父不得不領兵與之大戰,決戰前夕,先皇在宮中為為父設宴,這些年來,我與你母親,未有一日忘記過彼此,也就是那一晚,待宴席結束後,為父並未出宮,而是掩人耳目,去了你母親的披香殿。”

淩肅伸出手,為女兒將碎發捋好,溫聲道:“為父征戰多年,膝下一直無兒無女,待為父遠在前線,收到你母親的信,告訴我她已懷了我的骨肉時,你不知為父有多高興。”

姚芸兒聽到這裏,眼眶中已盈滿了淚珠,她望著眼前的男人,輕聲道:“那,你們怎麼會弄丟了我呢?”

淩肅眸心一黯,是綿綿不斷的痛楚。

“你母親自懷了身孕,便請旨去了偏殿,待她冒死在宮中生下你之後,便讓自己的乳娘帶著你出宮,而為父也早已命人在城門口接應,可誰知,卻一直沒有等到你……”

淩肅說完,想起這十七年來,自己與徐靖皆對這個孩子日思夜想,徐靖處於深宮,自孩子下落不明後,便一直茹素,每日裏吃齋念佛,日日夜夜地盼著這孩子尚在人世,能夠平安長大。而自己這十七年來,即使東征西討,可也不忘四處打探女兒的消息,這種苦壓在心裏,無人可說,隻有自己懂得。

淩肅凝視著愛女的容顏,低聲道:“你長得真像你母親。”

姚芸兒聞言,一句話便情不自禁地從嘴巴裏說了出來:“那她,還在宮裏嗎?”

淩肅微微頷首,道:“先皇去世後,梁王繼承了皇位,她是梁王的生母,她……是皇太後。”

姚芸兒美眸倏然大睜,輕語道:“皇太後?”

淩肅知曉讓女兒一夕間接受這些實屬為難,可他卻再也等不得了,骨肉分離十七載,眼下,他隻願能盡快回京,與徐靖團圓。

“你母親雖是皇太後,可她這些年來,沒有一日不在惦記著你,等你將身子養好,爹爹便帶你回京,爹爹盼了這麼多年,總算盼到了這一天。”

淩肅說起,心頭便覺得寬慰,撫著女兒的頭頂的手,亦滿是輕柔,仿佛眼前的女子,隻是七八歲的小兒。

“爹爹知道這些年來,你吃了很多苦,往後不會了。有我和你母親在,這天下都不會有人欺負你,我和你娘,會將這十七年欠你的,全補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