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夫妻分別(2 / 3)

屋子裏靜到了極點。

袁崇武麵無表情,依舊端坐於主位上,魁梧的身軀筆挺似劍,盯著袁傑的眼睛,沉聲道了句:“說完了嗎?”

袁傑雙眸赤紅,見父親如此,心頭更是火起,一字字道:“父親明知姚氏的身份,卻一直將她留在身邊,孩兒竟是不知,父親竟已被她迷惑到如此地步!淩家軍害死我軍無數,就連孩兒年幼時,也曾與母親和弟弟一道被淩家軍的人擄去,這才和父親分別七年,您……您這樣,又如何對得起嶺南軍慘死的士兵,又……怎麼能對得起母親!”

那最後一句話,近乎歇斯底裏,字字泣血,袁傑終究隻有十三歲,這一段話說完後,眸中早已滿含熱淚,隻覺滿腔的仇苦與憤恨無處傾瀉,早將母親素日裏的告誡拋在腦後,竟當眾質問起父親。

袁崇武閉了閉眸子,將胸口的怒意壓下,對著一旁的士兵吩咐道:“將他帶下去。”

男人一聲令下,頓時有士兵上前,架住袁傑的身子,袁傑哪裏肯依,兀自在那裏亂掙,口口聲聲道:“我不走!”

孟餘上前,一手扶住了袁傑的身子,眸心則向著袁崇武望去,啞聲道:“元帥,不知少帥所說,是否屬實?”

孟餘剛說完,所有人的眼睛一道投在了袁崇武的身上,那一雙雙的眼睛裏既有迫切,又有驚駭,更多的卻是無邊無際的茫然,似是怎麼也不曾想到,自家元帥的枕邊人,竟會是敵軍的女兒!

“真相究竟如何,還望元帥告知。”夏誌生走至大帳中央,對著袁崇武深深行下禮去。

“真相便是她是我袁崇武的妻子,僅此而已。”袁崇武聲音清冷,一雙眸子更是利如刀刃,對著諸人一一看了過去,凡是與他對視者,無不覺得心口一寒,俱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眼下大戰在即,本帥沒心思和你們商討家事,至於袁傑,口出狂言,擾亂軍心,帶下去以軍法處置。”袁崇武聲音平穩,不高不低,尋不出絲毫喜怒。袁傑聞言,更是覺得悲憤莫名,即使被士兵架住了身子,卻依舊口口聲聲地在那裏道父親偏心,袒護妖姬雲雲。

“回去告訴你們侯爺,用女人和孩子去換取太平,嶺南軍做不出這種事,還請他死了這條心。”待袁傑被士兵押走後,袁崇武麵無表情,對著使者開口。

一語言畢,使者的臉色便微微一變,隔了片刻,方才道:“還請元帥三思,不要為了個女子,而……”

“我意已決,送客。”袁崇武大手一揮,打斷了使者的話。

那使者終是不再多言,臨去前拱了拱手:“若元帥當真要拚個魚死網破,淩家軍上下十萬大軍,自是會竭力奉陪,告辭。”

待使者走後,諸人向著主位望去,卻見袁崇武坐在那裏,麵色極為難看,整個人都冷銳到了極點,如刀似劍一般,讓人不敢多言。

“接著議事。”男人的聲音冷冰冰的,聽得他這副語氣,隻讓所有人都將喉嚨裏的話給吞到肚子裏,連一個字也不敢多說。

淩肅大軍依舊是不分晝夜,對著漢陽城猛攻,袁崇武已一連數日不曾回府。這一日,姚芸兒正坐在院子裏為袁崇武縫製衣衫,卻聽前院傳來一陣喧嘩,丫鬟的聲音若有若無地傳來,隱約隻聽得幾句,似是有人要往後院裏闖。

姚芸兒將袁崇武的衣衫擱下,剛站起身子,就見一個少年男子一手揮開了丫鬟,向著裏院橫衝直撞地走了過來。

正是袁傑。

兩人剛一打照麵,姚芸兒心裏便是一個咯噔,望著眼前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少年,隻不知該怎麼麵對才好。

袁傑也不說話,就那樣站在那裏,雙眸陰沉沉、冷冰冰地看著姚芸兒。

“少帥,元帥曾說過,夫人身子不好,沒有他的允許,誰都不能來的……”那丫鬟焦急不已,礙於袁傑在軍中的地位,聲音也是極其細微的,袁傑自是不會理會,看也不去看她一眼,隻望著姚芸兒,終是開口道:“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姚芸兒不知為何,每次見到安氏母子,總是打心眼裏覺得自卑,此時即使隻麵對袁傑,心裏卻依舊如此,縱使他之前在燁陽時曾當著諸人的麵羞辱過自己,可想起如今大戰在即,袁崇武已忙得昏天暗地,自己實在不願讓他分心,心裏竟也暗暗希冀著,能和袁傑好好說幾句話,不要鬧得那麼僵才是。

“娟兒,勞你去給少帥倒杯茶來。”姚芸兒對著丫鬟吩咐道。待娟兒退下後,姚芸兒望著袁傑,指了指一旁的凳子,輕聲道:“先坐一會兒吧。”

袁傑雙眸炯炯,隔了片刻,卻道了句:“若是按著年紀,我應該喊你姐姐。”

姚芸兒聽了這話,一張小臉頓時一白,隻覺得十分羞窘,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

袁傑自她身旁繞過,走到凳子上坐下,淡然出聲:“我娘嫁給父親時,比你眼下還要小上幾歲。”

姚芸兒知曉袁崇武十六歲便成親,想必安氏當年也不過十四五歲,的確是比自己如今還要小的。

姚芸兒默默地站在那裏,隻覺得一顆心絞得緊,竟是無顏去瞧眼前的少年,恨不得地上有條縫,可以讓自己鑽進去。

袁傑望著她窘迫的一張臉蛋,那雙眼睛亦是水汪汪的,心裏不由得暗道了一聲狐媚,隻道:“在我麵前你用不著擺出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我今天來,隻是為了告訴你,淩家軍逼得父親把你交出去,隻要把你送出城,淩肅便會退兵。”

姚芸兒聞言,頓時怔在了那裏,驚詫道:“淩家軍的人要相公把我交出去?”

聽得她那一聲“相公”,袁傑便覺得刺耳,當下遂冷哼一聲,道:“淩家軍的人為何要你,你自己心中有數,我真不知你究竟使了什麼手段,能將我父親迷惑成這個樣子,竟讓他寧願折損兵將,也不願將你送走!”

姚芸兒心頭亂得厲害,清秀可人的瓜子小臉,此時也是惶惶然的,沒有一點兒血色。

“淩家軍的人已經圍住了漢陽城,攻勢一陣比一陣厲害,嶺南軍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父親若再不願意休戰,隻怕城破的日子,已經不遠。你自己想想吧。”

袁傑說到這裏,便站起了身子,剛要起身離開,卻見姚芸兒仍俏生生地站在那裏,微風吹起她的衣角,雖是荊釵布裙,卻柔美到了極致。

“既然你的父親是淩家軍的人,我真不懂你何苦非要留在我父親身邊,做他的小妾?”袁傑停下了步子,眉頭緊鎖,似是真的不解。

“我……”姚芸兒嘴唇囁嚅,剛說了一個字,便說不下去了。

“你若真的為父親著想,就離開他,回淩家軍去吧。”袁傑見姚芸兒的眸心已是淚光點點,知她心中已有所動搖,當下便趁熱打鐵,“再說你已經生不出孩子了,就算留在我父親身邊,也是永無出頭之日。”

這一句話好似一聲驚雷,炸在姚芸兒耳旁,隻讓她的臉龐再無丁點血色,顫聲道:“你說什麼?”

“漢陽城的名醫和夏爺爺都說你傷透了身子,往後再也不能生孩子了,是父親將這些事瞞了下去,沒有告訴你而已。我奉勸你一句,有我母親在,你就算留在嶺南軍裏,這一輩子你也隻是個妾,還不如回到你父母身邊,你聽清楚了嗎?”袁傑聲音森冷,一字字都好似一把把利劍,要在姚芸兒的身上割出好幾個窟窿,女子的臉色慘白勝雪,滿是失魂落魄。

袁傑說完這句,便轉身欲走,他剛邁開步子,就見孟餘行色匆匆,領著一支精騎趕了過來,甫一看見袁傑,孟餘頓時道:“少帥怎不聲不響地來了這裏,倒真讓屬下一通好找。”

見一行人臉色有異,袁傑道:“孟伯伯,究竟出了何事?”

孟餘這才瞧見袁傑身後的姚芸兒,頓時便對著兩人拱了拱手,道:“夫人,少帥,淩家軍大軍已軍臨城下,元帥親自領兵,這一場仗也不知要打到什麼時候,為了以防萬一,元帥命屬下將夫人與少帥先送走。”

“父親要將我送到哪兒?”袁傑沉不住氣,一句話脫口而出。

孟餘道:“城中自有密道,可一路趕至泰州,屬下鬥膽,還請夫人與少帥快些離開漢陽,好讓元帥少些後顧之憂,能專心抗敵。”

袁傑到底年紀小,知道父親這般安排,定是漢陽城已到了朝不保夕的地步,當下便慌了神,雖然強自鎮定,可那漸漸青白下去的臉色,到底還是將他心底的恐懼透露了出來。

驀然就聽一道輕柔婉約的女聲響起,是姚芸兒。

“等我們走後,他是不是要和淩家軍決一死戰?”

孟餘一怔,卻半晌答不出話來,隔了許久,方才一歎道:“兩軍積怨已久,與淩家軍決一死戰,也是元帥多年夙願。”

姚芸兒心頭劇痛,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卻怎麼也不讓它們落下,她望著孟餘,終輕聲開了口:“孟先生,淩家軍的人說,隻要你們能把我交出去,他們就會從漢陽撤兵,是嗎?”

孟餘聞言,一雙眸子頓時向著袁傑望去,袁傑心下發虛,別開了臉。

“屬下雖不知夫人與淩家軍究竟有何淵源,但淩家軍的確曾遣來使者,提出休戰。而他們的條件,便是要元帥將夫人與少帥交出去。”

姚芸兒吸了口氣,將眼睛裏的淚珠逼了回去,她搖了搖頭,對著孟餘道:“不用把少帥交出去,隻要把我一個人交出去就夠了。”

孟餘怔在了那裏,望著眼前孱弱纖瘦的女子,一句話終是忍不住脫口而出:“夫人,您的父親,難道真是淩家軍的人?”

姚芸兒又搖了搖腦袋,示意自己也不清楚:“我不知道,但是隻要他們能撤兵,我願意去。”

孟餘張了張嘴,卻覺得說不出話來,他心知兩軍如今俱是死傷慘重,無論是淩家軍,還是嶺南軍,都再也撐不下去了。尤其是淩家軍,此番提出休戰,怕也是因為忌憚西南慕家,而不得不保存實力。

孟餘沉吟片刻,終是道:“夫人,聽屬下一句勸,您還是和少帥先走,若此事被元帥知曉,他定是不會要您出城,若是您去了淩家軍……”

不等他說完,便被姚芸兒打斷:“那您就別讓他知道。”

孟餘徹底怔住了。

他抬眸迎上了一雙烏黑澄澈的眸子,秋水般的美麗,帶著堅決與祈求,純淨得令人心驚。

他沒有再說話,隻輕輕歎了口氣。

城樓。

淩家軍的弓弩手在城下密密麻麻列成方陣,一陣陣的箭雨,間不容發地向著城樓上飛去。

嶺南軍的人早已築起一堵盾牌,卻抵擋不住那密集的箭雨,未過多久,便有盾牌被箭雨射穿,盾牌後的人,自是被射成了刺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