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中的兔子通體雪白,十分溫馴,姚芸兒隻覺得可愛,不禁伸出小手,輕輕撫了上去。
薛湛看了她一會兒,眼見著她那張小臉上笑窩盈盈,清透無瑕,遂移開目光,道:“軍營裏沒什麼好東西,就讓這兔子陪你解解悶,我得空便會來看你。”
姚芸兒聽了這話,見他要走,便趕忙道:“你不是說過,要送我回清河村嗎?”
薛湛聞言,遂解釋道:“義父這幾日便會回到軍營,待我將一些事稟明了他,定會送你回去。”說完,薛湛的眸子在姚芸兒蒼白的臉蛋上淡淡劃過,又道:“再說你身子不好,這幾日便在營裏好好歇歇,再趕路不遲。”
姚芸兒心緒紛亂,卻也知道薛湛說得沒錯,若是她孤身一人上路,路上遇上那些響馬流寇,可真不知要如何是好。
念及此,姚芸兒垂下眸子,不再說話了。
薛湛剛回軍營,諸事纏身,自然也沒空多待,離去前見姚芸兒悶悶不樂的樣子,遂言了句:“若是在帳子裏煩悶,便出去走走,不過可不能亂跑,知道嗎?”
姚芸兒聽他這般說起,心裏便好受了些,點了點頭。
薛湛又看了她一眼,微微勾唇,轉身離開了營帳。
剛走出去不遠,就見士兵匆匆而來,對著他抱拳:“少帥,侯爺大軍已趕到了潯陽,怕是再過不久,便能回到軍營。”
薛湛聞言,心頭便是一喜,麵上卻依舊如常,點了點頭,道:“傳令下去,三軍於校場整裝,迎接元帥回營。”
“是。”
午時,淩肅大軍浩浩蕩蕩,趕至軍營。
主帳內,待一身鎧甲的男子在主位上坐下,帳中諸人皆拜了下去,口中齊聲道:“恭迎主帥回營。”
淩肅抬了抬手,示意諸人起身,眼眸卻向著薛湛望去,口中道:“湛兒,過來。”
薛湛抱拳稱是,上前走至淩肅身邊,恭聲道了句:“義父。”
“身上的傷怎樣?”淩肅已知曉薛湛在路上遭人埋伏,身受重傷之事,一路上心頭都甚是掛念,此時相見,便出聲問道。
淩肅征戰多年,膝下卻無兒無女,薛湛乃其義子,自小跟在他身邊長大,兩人雖不是親生父子,但多年來父慈子孝,與親生父子絲毫無異。
“有勞義父掛懷,孩兒身上的傷已痊愈。”
淩肅見他精神尚佳,念著他到底年輕,遂放下心來。
薛湛話音剛落,就聽淩家軍中的大將,蒙文虎對著淩肅笑道:“元帥,您就甭擔心少帥的傷了,您還不知道,少帥這次回來,還給您帶了個嬌滴滴的兒媳婦。”
一語言畢,主帳內的氣氛頓時變得微妙起來,諸人大多是些叔叔伯伯輩的,打小看著薛湛長大,此時雖是礙於淩肅素來的威勢,不敢造次,可大多數人卻已麵露笑意,竭力忍著。
淩肅聞言,唇角也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看著薛湛道了句:“此事當真?”
薛湛麵露尷尬之色,道:“義父容稟,孩兒當日身受重傷,幸得姚姑娘出手相助,姚姑娘隻是孩兒的救命恩人。”
“少帥如今也到了成家的年紀,既然人家姑娘救了你的命,要屬下說,少帥還不如以身相許,既報了恩,又娶了媳婦,豈不是兩全其美。”
許是見淩肅麵露笑意,底下諸人膽子也是大了,不知是誰這般說了一句,主帳中的人皆是笑出了聲來,齊齊向著薛湛望去,隻將薛湛看得哭笑不得。
淩肅也微微一笑,薛湛今年已二十有五,這些年一直東征西伐,倒是將成家的事給耽誤了。自己也曾想過要為他娶一位大家閨秀,豈料這孩子卻總以嶺南軍未滅,何以成家的話來搪塞自己,如今聽屬下這般一說,淩肅微微沉吟,倒也的確要為這孩子說一門親事了。
薛湛見狀,趕忙轉開了話頭,對著淩肅道:“義父,當日孩兒領兵於回京途中被人偷襲,若孩兒猜得沒錯,偷襲孩兒的人,定是西南慕家。”
他這一語言畢,帳中頓時安靜了下來,淩肅臉上的笑意也隱了下去,頷首道:“本帥知道。”
“元帥,慕家這些年來屢次以下犯上,這一次新帝即位,慕家更是連份折子也沒有上奏,去賀新皇登基之喜。如此大不敬,難道聖上便這樣饒了他們不成?”
淩肅臉色深沉,道:“慕家手握重兵,鎮守南境,不可輕舉妄動。更何況眼下嶺南軍作亂,勢力日益壯大,咱們眼下最要緊的,便是聯手慕家,將嶺南軍徹底鎮壓下去。”
淩肅話音剛落,諸人皆是一震,王副將道:“元帥,慕玉堂心胸狹隘,陰險多疑,與您向來不和,若要慕家出兵相助,屬下隻怕……”
“為今之計,便是要慕家將女兒嫁到宮中,如此一來,慕玉堂親妹親女皆在京城,倒不怕他不出兵。”淩肅說完,眉頭卻皺得更緊,道,“隻不過本帥聽說,慕玉堂有七個兒子,卻唯獨沒有女兒。”
帳中靜默了片刻,卻見一老者上前,對著淩肅拱了拱手,道:“元帥,老朽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淩肅抬眸,見此人正是軍中德高望重的老者蔡先生,遂道:“先生請說。”
“元帥容稟,十八年前,老朽曾在西南慕家軍中,當過軍醫。”蔡先生這一語言畢,諸人皆是嘩然,蒙文虎最先忍不住,道:“老蔡,這樣說來你是慕家的人?”
淩肅一個手勢,命諸人安靜下來,他那一雙眸子銳利似刃,對著老者道:“先生繼續說。”
老朽拱了拱手,接著說了下去:“慕夫人乃女中豪傑,巾幗不讓須眉,多年來隨慕將軍一起鎮守南境,便是這樣一位女將軍,為慕侯爺生下六位公子。”
“慕玉堂不是有七個兒子嗎?”有人問道。
老朽捋須,搖了搖頭,唇角卻浮起一抹淡淡的苦笑:“此言差矣,這天下人人隻道慕家七兒個個英偉不凡,殊不知,慕侯爺夫婦的第七個孩子,不是兒子,而是女兒!”
聞言,淩肅眸心一窒,道:“先生又是如何知曉此事?”
“因為當年,是老朽親自為慕夫人接生,那分明是個女孩兒,老朽決計不會看錯。”
“那慕家為何要隱瞞此事,這可是欺君之罪啊!”
主帳中人麵麵相覷,顯是對此事皆是不解。
薛湛沉吟片刻,卻開口道:“義父,若如蔡老所說,慕家七兒不是公子,而是小姐,那慕家多年來隱瞞此事,隻怕是不願讓女兒進宮抑或是慕玉堂早有反意。”
淩肅眸心暗沉,聞言淡淡頷首,道:“本朝自開國以來,曆代皇後皆出自慕家,若慕玉堂不願將親女送進宮,狼子之心,昭然若揭。”
慕家乃開國功臣,到慕玉堂這一代,勢力已是如日中天。當年大周開國皇帝立下祖製,命子孫曆代皇後皆自慕家挑選,一來自是因慕家戰功赫赫,二來便是以此來牽製慕家。
而這慕玉堂若真是生了六個兒子,才得了這麼一個閨女,必定寶貝得緊,舍不得讓女兒進宮,倒也是人之常情。
念及此,淩肅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如今一個嶺南軍,已夠讓咱們焦頭爛額,至於慕家,則派人多多留意,眼下咱們還是對付袁崇武要緊。”
聽主帥這般說來,站在下首的副將則道:“元帥,探子來報,隻道袁崇武已率嶺南軍攻占了益陽,此人詭計多端,每占一地,便開倉放糧,大分田地,惹得民心所向,更有多處百姓吟唱歌謠,甚至還喚這反賊為‘活菩薩’。”
待這一番話說完,諸人的臉色皆變得沉重起來,就連淩肅亦眉頭深鎖,顯是對此人頗為忌憚。
“活菩薩?”薛湛一記冷笑,道,“袁崇武當年不過為嶺南一介庶民,這些反賊向來會故弄玄虛,自吹自擂,他既然是人,本將便不信他沒有弱點。”
薛湛話音剛落,蒙文虎則道:“少帥說得不錯,這袁崇武雖說有些本事,但屬下倒是聽聞他有個軟肋,隻要咱們能將他這軟肋製住,倒不怕他不聽使喚。”
“是何軟肋?”淩肅聞言,一雙眸子炯炯有神,倏然向蒙文虎望去。
“元帥有所不知,這袁崇武有個愛姬,前陣子在燁陽走失,袁崇武為了尋她,隻差沒將燁陽周邊給翻了個底朝天。為此,就連嶺南軍裏的人也頗有微詞,屬下還打探到,袁崇武對那愛姬疼若心肝,咱們若是能將他這愛姬找到,倒不怕鎮不住他。”
“區區一個女子,便能鎮得住‘崇武爺’?”淩肅聲音低沉,似是聽了個天大的笑話,冷聲道,“你們不要忘了,七年前,他的妻兒都在咱們的手上,也不見他投降,如今一個愛姬,又能成多大氣候?”
聽淩肅這般說來,眾人便都沉默了下去,隔了片刻,蒙文虎終不死心,又進言:“元帥,無論如何,咱們總還是要試上一試,即使不能震住袁崇武,可咱們若是擒住了他的愛姬,總也可以殺一殺他的銳氣。”
淩肅思索片刻,終是道:“便依你之言,追查那女子下落,那女子姓甚名誰,你可知道?”
“回元帥的話,屬下打探得清楚,那女子姓姚,閨名喚作芸兒,聽說今年也不過十六七歲,這袁崇武,還真是老牛吃嫩草……”
不等他說完,薛湛的臉色已“唰”的一下變了,淩肅與他離得十分近,自是沒有忽略他的臉色,當下黑眸迥深,道:“湛兒,你是不是知曉那女子下落?”
薛湛收斂心神,麵對自己的義父,卻不知要如何開口,一時間心思百轉,道:“義父,孩兒並不知曉姚芸兒下落。”
“來人,將那位姚姑娘帶上來。”淩肅見他神色,心頭已是懷疑,厲聲吩咐道。
薛湛頓時拜了下去,拱手道:“義父,姚姑娘隻是姓姚而已,孩兒也不知她的閨名,孩兒可用性命擔保,她的夫君決計不會是袁崇武!”
“是與不是,待本帥問過後,自會一清二楚。”淩肅聲音冷冽,望著單膝跪地的義子,臉上已有了嚴峻的味道。帳中諸人見此變故,皆怔在了那裏,就連蒙文虎,也是連大氣也不敢出,雖說早已知曉薛湛帶回來的女子姓姚,可怎麼也沒將她與袁崇武的姬妾想到一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