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上段:
在鍾聲敲響的時候,在場的五個人有完全不同的感受和表現。
場中最年長的徐懷坡,這位昔日就讀於灌縣蒲村(現都江堰市蒲陽鎮)空軍幼年學校,後隨蔣介石一起撤退到台灣,被蔣介石稱作複興之希望的空軍預備隊員,在異鄉度過了四十五個春秋後,選擇了落葉歸根,回到闊別多年的故土。徐家當時是大排行,他是長房長子。所以比徐懷棠大了差不多二十歲。此刻,他的神色既是興奮,又有幾分迷惘,但很快歸於平和,一種無欲無為的平和;
而他的老伴,一位台灣的土著。天生就是嫁雞隨雞的信仰。跟隨丈夫來到一個她完全陌生的環境,她沒有任何怨尤,隻要能廝守在一起,一同慢慢地老去,對她來說足以。新世紀的鍾聲對她來說波瀾不驚,她隻是默默地麵帶滿足的微笑注視著自己的老伴。
而唐蘭那對平素深睿得放佛能盛下怎個天空的眼睛裏,確是毫無表情。似乎連小英兒的一舉一動,也不能牽動她的心思。對她來說,這個世界已經不屬於與她了,新也罷、舊也罷,她已經無法找到她的心之所屬了。同徐懷坡不同的是——同樣在此刻無欲、無求,對於徐懷坡來說是一種滿足後的淡然;而對於唐蘭則是希望破碎後的萬般無奈!
此刻這屋子裏最快樂的一個當然是小英兒了。天真無邪的她所感受到的是無所不在的關愛,所有人,所有事仿佛都是為了她的存在而存在。在這個小小的世界裏,她就是中心,她就是維係這幾個關係複雜的人之間的紐帶,她就是一個公主!她蹦蹦跳跳地依年齡的長幼送上大伯伯事先交代好的新年新世紀的祝福。
當她向徐懷棠祝賀新世紀的來臨的時候,讓徐懷棠差點把持不住。但是,有一雙永遠在追隨著她的眼睛,阻止了徐懷棠幾乎按捺不住的感情衝動。
此刻,這個沉浮商海十餘年,風光正在的中年男子卻禁不住黯然傷情,熱淚幾乎就要盈眶而出。他突然發現,當他昔日的誓言一件件兌現,終於站到了事業的高峰時,他卻是那麼地孤獨!當他的資產,他的資金進出需要用億做單位的時候,他卻是那麼樣的貧窮,窮得買不來一份真正的完整的天倫之樂!
這一霎時令他心灰意冷,一下子感覺老了!
歲月匆匆。轉眼間十六歲的小英兒,已經出落成一位嫋嫋婷婷的大姑娘了。舊曆二月十五,今天正好是星期天,她遵循母親的遺願,早早地去到【海棠居】,將自己打扮成一個香村味十足的茶姑,等待奇跡的出現。到這次為止,打從媽媽去世後,她已經是第三次在同一個日子,來這裏等待那個媽媽說的一定會到這裏來的人,隻有這個人才可以解開她的身世之謎。
如今的小英兒,早已不是那個等待新世紀鍾聲時的單純快樂的小姑娘了。她在家中(永安鎮農莊)的至高無上的地位,和幾位親人對他無微不至的關懷愛憐,遠遠無法消解她對自己身世,對這個充滿了太多愛的家庭的疑問。當她有一天突然明白,她擁有她那個幼小心靈裏所想要的一切。但是,這個家庭卻少了一個人,別人家裏都有的那個人,父親!
在她帶上紅領巾興高采烈地地放學回家後,她趁機問:“媽媽,小英兒的爸爸在哪裏呀,他怎麼從來不來看我?”
這時,她驚愕地發現,媽媽剛才還快樂的眼睛裏一下子盛滿了悲傷和迷惘,一大顆晶瑩的淚珠在媽媽那美麗的大眼睛裏滾動。她拉住媽媽的手不斷地搖,說道:“媽媽別傷心了,是小英兒不乖,小英兒不問了,今後從此也不問了。”媽媽把她摟在懷裏傷心地說道:“娘的小乖,娘的心肝寶貝,你沒有錯,都是媽媽的錯!但你要原諒媽媽,媽媽現在不能告訴你,等你再長大一點等你成人後,媽媽一定告會訴你的,好嗎?”
但是她沒有等到那一天,在他十四歲那年,媽媽走了,她似懂非懂地聽人說是一種家族遺傳的病,而這之前幾年,她的鄉下的外婆也是得了那種病走了……走了,再也不回來了。在媽媽走的前一天,在媽媽病床前,媽媽交代她一件事,從現在起,每年舊曆二月十五(月亮圓的那天),一定要到棠湖公園的海棠苑去,尋找一個人。並讓他看了一張從一本什麼證件上撕下來的照片,特別囑咐說那個人的眉心有一顆淡淡的朱砂痣……奇怪的是,不久五叔就承包了棠湖公園的海棠春塢旁的一個小院子,改造成了一個又賣茶又賣酒的小小的茶餐廳。取名【海棠居】,還專門派了小慧在這裏當老板。
在棠湖中學讀住讀的她,經常得機會就跑這裏來,跟她練大伯教的龍行十八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