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萬物齊平
“蝶”意象還蘊含著萬物齊平、萬物平等的道家思想。筆者在翻閱前人資料時發現,老子所開創的道家思想在莊子“蝶”意象中有所體現。
《老子·二十五章》中寫道:
“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在此老子提出泛愛萬物的主張。而莊子則把泛愛萬物的思想表述得更為清楚,《莊子·馬蹄》篇提到:
“故至德之世,其行填填,其視顛顛。當是時也,山無蹊隧,澤無舟梁;萬物群生,連屬其鄉;禽獸成群,草木遂長。是故禽獸可係羈而遊,鳥鵲之巢可攀援而窺。夫至德之世,同與禽獸居,族與萬物並。惡乎知君子小人哉!”
在這短短的文字中,莊子反複致意,在最理想的社會中,人與包括鳥獸、草木在內的天地萬物是互不傷害、和平共處的。
在莊子的“莊周夢蝶”中,莊周覺醒後之所以分不清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是因為莊子本能地把莊周和蝴蝶劃分為一類,平等地對待,然後置於夢中。本能地反映了莊子在看待萬事萬物時所持有的觀點。
就局促的生活經驗和有限的理性眼光而言,“莊周”和“蝶”是不同的兩種生物。而莊子在“蝴蝶夢”中以“夢”為平台,使得“莊周”與“蝶”有了平等對話和自由轉化的可能,在莊子的潛意思裏,“莊周”與“蝶”是平等的,且在一定條件下可以互相轉化,而這個條件就是“夢”。通過這個“夢”,“莊周”在夢中幻化為“蝶”逍遙地遨遊,而在夢覺後產生“周”、“蝶”不分的疑惑,也就充分說明萬事萬物在最初都是平等的,在這種基礎上也就有了“物化”的可能,因此“蝶”還寄寓著“萬物齊平、萬物平等”的道家思想。
四、“蝶”意象的文化傳承
“莊周夢蝶”中的蝴蝶意象,穿越千古,在思想和藝術兩方麵都產生了巨大的影響。“蝶”或作為一個美麗意象,或作為一個動人典故,被廣泛運用在後世的文學作品中。
戰國之後,有個別詩賦對“莊周夢蝶”的化用與莊子的自然哲學思索和養身處世思想還有近似或關聯,後世的詩文中,“莊周夢蝶”意象基本上是用於情感的表達,並且含義逐漸固定,大部分情況下表達哀愁、惆悵情緒,少數是放達、飄逸情懷。
第一,文人們往往借助莊周夢蝶的故事抒發人生如幻、變化無常、時光易逝、富貴不可求的惆悵與感歎。李白在《古風五十九首》中寫道:“莊周夢蝴蝶,蝴蝶為莊周。一體更變易,萬事良悠悠。乃知蓬萊水,複作清淺流。青門種瓜人,舊日東陵侯。富貴故如此,營營何所求?”由“莊周夢蝶”感歎世事難料,變化莫測。
第二,“蝴蝶夢”還常寄托著文人才子們對故國、故土、故人的思念之情。有家不能回,有國不能報,身陷異國他鄉的庾信就借蝴蝶抒發了自己對故國的思念。他在《擬詠懷》中寫道:“尋思萬戶侯,中夜忽然愁。琴聲遍屋裏,書卷滿床頭。雖言夢蝴蝶,定自非莊周。殘月如初月,新秋似舊秋。露泣連珠下,螢飄碎火流。樂天乃知命,何時能不憂?”這裏作者把蝴蝶夢與初月、舊秋等一係列意象聯係在一起,組成了一幅秋日月夜懷鄉圖,滲透著作者對故國故土的思念之情,使人黯然淚下。
第三,“蝶”還寄寓著文人們恬淡的生活。一部分詩人或隱居山林,或身在田園,過著陶淵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式的生活,勞作之餘手捧《南華》,與莊蝶共舞,盡情陶醉於大自然中。在他們筆下,蝴蝶夢抒寫著詩人們閑適恬淡的思想感情,表達了他們對自由生活的熱愛。唐人錢起在《衡門春夜》寫道:“不厭晴林下,微風度葛巾。寧唯北窗月,自為上皇人。叢筱輕新署,孤花占晚春。寄言莊叟蝶,與爾得天真。”詩人與清風、明月同在,無憂無慮得就像莊周夢中之蝶,率性天真。
曆代歌詠“蝶”的詩文源源不斷,並在詠唱中延續著、擴大著“蝶”意象的文化意義,從中可見“莊周夢蝶”的思想藝術永恒魅力,亦可見一種文化傳承的強大生命力,還可見“蝶”之詩意之美已經成為中國人的一種重要審美意識,“蝶”之意象也成為中國文學史上最經典的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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