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被輕蔑的英雄(1 / 3)

被輕蔑的英雄

警壇軼事

作者:庫玉祥

1

耿禹最不願意開會了。原因有兩點,第一點,他認為領導雖然話講得鏗鏘有力,但落實起來卻是另外一碼事了;再一點就是,開會還得穿警服。他今年四十七歲了,還扛著三級警督的警銜,與同齡人相比,不免自慚形穢。

這天早晨耿禹剛進辦公室,搭檔丁毅便對他說:“祁大隊說九點鍾到黨政辦公中心開會。”

耿禹問:“開什麼會?”

“新來的副市長兼公安局局長鄭正義主持召開的大會。”

“原來是鄭正義到任了。”耿禹從衣櫃裏拿出警服,“真不願意開會。”

耿禹剛換上警服,手機就響了。妻子何冬梅在電話裏說:“姑娘剛在網上查到高考成績,隻考了四百七十三分,到丹江醫學院臨床係的分數夠,但離她要去的影像係還差十好幾分……你想辦法找找人吧。”

耿禹雖然知道自己沒什麼辦法,但還是安慰妻子說:“好吧,我想辦法。”

這時,刑警大隊長祁國軍出現在門口:“你倆別去開會了。剛才有個農村婦女在林業醫院被盜三萬元錢,你倆出趟現場。”

耿禹聽了這話,忙脫下警服說:“好的,我倆現在就去現場。”

丟錢的婦女是郊區菜農,叫唐鳳英。她丈夫因肝癌住進了林業醫院,最近丈夫要動手術,她回家奔波了幾天才湊了三萬元錢,誰知在收費窗口交費時,發現挎包裏的錢已不翼而飛。

耿禹和丁毅到了林業醫院保安部,唐鳳英還在哭。

耿禹很同情唐鳳英的遭遇,做完筆錄後就和丁毅到醫院的監控室,用優盤拷貝了收費大廳的錄像。

在回分局路過丹江醫學院時,耿禹想到妻子吩咐的事。他讓丁毅停車,說到醫學院辦點事。

耿禹雖在南江分局當了二十一年的警察,丹江醫學院也在南江分局轄區,可他平時工作刻板,不善交際,所以當自己有事的時候,便感覺到有些茫然。他在醫學院門口躊躇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兩個月前辦理的一起搶劫案,那個被害者柯曉燕就是醫學院的教授。他掏出手機給柯曉燕打了個電話,柯曉燕讓耿禹去她的辦公室。

柯曉燕當時被搶的挎包裏有一枚昂貴的鑽戒,她一邊給耿禹沏茶一邊說:“那次多虧了你,要不是你幫我把挎包找回來的話,那我損失就大了。”

耿禹說:“工作嘛,應當的。”

柯曉燕把水杯放在耿禹跟前的茶幾上說:“有什麼事盡管說。”

耿禹說:“我女兒今年高考,報了你們學校的影像專業。可誰知,她隻考了四百七十三分,而你們影像專業錄取分數線是四百九十分,不知道你能否幫忙做做工作。”

“這……”柯曉燕顯出為難的樣子,“這事我還沒辦過。這樣吧,我領你找招生處樸處長,跟他商量下怎麼辦。”

樸處長戴著眼鏡,看似斯文,實則是牛烘烘的一個人。柯曉燕言明耿禹是她的親戚,樸處長讓耿禹寫下他女兒的姓名和準考證號,把紙條夾在台曆本裏,叼根煙仰頭跟耿禹說:“我們先研究研究,我會給你打電話。”

離開醫學院,耿禹接到了柯曉燕的短信:耿警官,你女兒的事,我沒有把握能幫上你,你再想想別的辦法吧。

耿禹恍然明白,單獨打點樸處長或許能有一線希望。沒走過後門兒的耿禹,決定給樸處長送錢。

耿禹的家在一幢筒子樓的二樓,他的住處是繼承父母的財產,使用麵積隻有二十七平方米,還沒有物業。前些年他想貸款買房,下崗後在超市打工的妻子說,孩子考大學需要錢,攢點錢過幾年再買吧。可是過後他再攢錢也趕不上房價上漲的速度,買房的事便成了他的奢望。

耿禹見家裏已熄燈,以為家人都睡了。他剛把鑰匙插進鎖眼,門卻被何冬梅推開。耿禹脫鞋進了大屋,見女兒耿芳菲麵帶愁容地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

耿芳菲見到父親,關了電視問:“爸,我的事怎麼樣了?”

“爸正給你辦著。”耿禹說,“挺晚了,回屋睡覺吧。”

耿芳菲起身回了小屋。何冬梅接著女兒的話題問:“姑娘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耿禹站在窗前默然地點燃一支煙,聽到女兒關上屋門的聲音後,才說:“我通過別人找到了招生處的樸處長,不過調係得送錢。”

“得送多少錢?”提到錢,何冬梅不免有些緊張。

“得兩萬元吧。”

“那麼多。”何冬梅愁苦地說,“這幾年咱倆可沒攢下多少錢。”

耿禹歎口氣:“沒辦法。”

“你在南江分局二十多年,就找不著什麼關係?”

“我一個小警察,上哪兒找關係去。”

“你這麼多年算是白幹了,職級沒提上去,家裏的事也幫不上忙。”

何冬梅對耿禹的牢騷已經發了好幾年了,每當這時,耿禹都無言以對。

第二天一大早,耿禹到工商銀行取了兩萬元錢,到了醫學院樸處長的辦公室。

樸處長對耿禹說:“招生還有段日子,如果影像係招生名額不夠的話,我會考慮你女兒的事。”

耿禹把裝錢的信封放到樸處長的辦公桌上:“我女兒的事就拜托你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樸處長看了一眼信封,隨即把信封推給耿禹:“這可不好。你把這錢拿走,我希望你尊重我。”

出了樸處長的辦公室,耿禹給柯曉燕打電話,把自己給樸處長送錢被對方拒收的事說了,問她該怎麼辦好。柯曉燕隻好把實話告訴他:“丹江醫學院唯有影像係畢業生好就業,所以調影像係的學生不少,現在調係怎麼也得送個五六萬的。”

耿禹出了醫學院,正一籌莫展時,忽然看見眼前一個熟悉的身影,不是別人,正是昨天丟錢的唐鳳英。看到耿禹,唐鳳英愁苦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耿警官你好。”

耿禹問:“你丈夫手術了嗎?”

“這幾天忙著籌錢,不然動不了手術。”唐鳳英眼睛噙著淚,“耿警官,案子咋樣了?”

耿禹這兩天光忙活孩子上學的事了,唐鳳英的問話讓他心生愧意,他有些不自然地說:“正查呢,有消息我會告訴你。”

“那麻煩耿警官了。”唐鳳英用手擦了下眼角。

唐鳳英的神情,讓耿禹心裏酸酸的。他從衣兜裏摸出二百元錢遞給唐鳳英說:“你丈夫重病在身需要營養,這點錢是我的一點心意。”

唐鳳英推讓:“這可使不得。耿警官,我怎麼能要你的錢呢?”

這時一輛公交車駛入了站點。耿禹把錢塞給唐鳳英,邊奔向公交車邊說:“你就別推辭了。”

耿禹回到單位,把在林業醫院調取的收費大廳錄像在電腦上播放。八點零五分,他看到唐鳳英進了收費大廳,在繳費窗口排隊,身後跟上來一個穿灰色半截袖衣服的男子。八點十一分,男子趁唐鳳英不備,拉開唐鳳英肩上的挎包拉鎖,掏出一個紙包後逃逸。因收費大廳攝像頭的角度問題,耿禹沒能看到扒手的容貌。下午,耿禹和丁毅調取了林業醫院附近銀行等單位門口的視頻監控資料。

丁毅下班時說有事走了,耿禹則在辦公室仔細看著新調取的錄像,希望能發現扒竊男子的完整畫麵。

就在耿禹剛打印出從錄像畫麵截取的犯罪嫌疑人的照片時,何冬梅就給他打電話,問他怎麼還沒回家?他說馬上回家。

回家後,耿禹把給女兒辦事的經過說了一遍。何冬梅一聽說醫學院調個係要送五六萬元,不由得麵帶愁容:“咱家就五萬元存款,若是為了調係都送出去,那日後女兒上學的錢就得借了。”

耿禹說:“要不就不給女兒調係了,就讓她學臨床吧。大學畢業後再考研究生,我就不信找不著工作。”

耿芳菲揉著眼睛從小屋過來說:“爸,調個係那麼難嗎?”

“像你這種由低分數段向高分數段調係,畢竟不是正當的行為,所以就難。”

耿芳菲不高興了:“從小你就看不上我,說我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現在到了人生關鍵時刻了,我調個係,你還說是不正當的行為。別人能調,我怎麼就調不了?”

耿禹說:“你要是聽我的話,高中不談戀愛,努力學習的話,你高考的成績肯定要比現在高。”

一見爸爸揭了自己的短處,耿芳菲大聲地嚷著:“沒有關懷,沒有鼓勵,肯定是要失敗的。我談戀愛是你粗暴管束的結果;我結束早戀,用心學習,是因為我媽的勸說。你等於什麼也沒做!”

何冬梅勸女兒:“芳菲,這麼晚了,你嚷什麼?”

耿禹歎口氣:“爸爸整天忙工作,確實對你的關愛不夠。可是芳菲,你今年已經二十歲了,應當懂些事理了。你爸半輩子沒求過人,更沒跟別人卑躬屈膝過,而我為了給你調係,低三下四地給人送錢,卻被人冷落。咱家條件不好,送不起那麼多錢,我剛才跟你媽商量,要不你就學臨床吧。”

耿芳菲坐在父親的身邊,倔強地說:“學臨床不好找工作,難道你讓我畢業就失業嗎?”

“你可以考研啊,讀完研究生就好找工作了。”耿禹點燃了一支煙。

“現在調係都沒錢送禮,我考上研究生你就能供得起我嗎?”耿芳菲被父親的煙嗆得咳嗽一聲。她奪下父親嘴裏的香煙,折斷扔在煙灰缸裏說:“沒錢你還抽煙?”

女兒的言行終於惹惱了耿禹,他抬手給了女兒一個嘴巴。

女兒半邊臉頓時紅了,哭喊著說:“你這是什麼父親呀!不講理還打人!”

何冬梅操起枕頭砸在耿禹的頭上:“當個小警察,啥也幹不成,就知道在家逞能。”

2

耿禹把扒竊唐鳳英的犯罪嫌疑人的照片遞給丁毅時,丁毅怔了一下。

耿禹問:“怎麼,你認識?”

丁毅忙搖頭:“不認識。”

“那我倆分頭摸排這個嫌疑人。”

兩人一起下樓。丁毅在捷達車上掏出手機跟一個叫大象的人通了話,他讓大象半個小時後在北山公園等他。

大象便是扒竊唐鳳英的小偷,一次在扒竊一個急著趕火車的婦女時,被丁毅抓了個現行。丁毅見沒有證人,便搜出了大象身上的五千元錢,給他一個上廁所的機會,放跑了他。之後大象很明事理地主動找到丁毅,向他撂了幾個小偷,並時常打點丁毅。丁毅根據大象提供的情況把幾個小偷送進了看守所,又得到了實惠,便感覺不錯地長期跟大象保持著灰色的關係。丁毅不能不管大象,所以他隻好約大象商量對策。

北山公園位於丹江市的最北端,它依托林木蔥蘢的北山而建,公園的樓台亭榭掩映在蒼鬆翠柏之中,山下九曲回廊的小徑,多處大麵積的花壇,造型各異的燈飾和長椅,怡人的景觀加上清新的空氣,吸引著眾多的遊人。

丁毅把車停在北山公園的大門外,登上北山,步入半山腰的一個小亭子中,正掏出煙要點時,發現亭下的一棵樹不斷晃動。他哈腰觀察樹下的情況,見一對男女正以樹為依托站立著做苟且之事。

丁毅悄然走到那對男女跟前,先是用手機錄下了那對男女,而後厲聲道:“幹什麼呢?”

那對男女驚慌失措,男的忙提褲子,女的鬆開抱樹的雙手往下捋著裙子。丁毅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女,男的四十左右歲,穿戴講究;女的三十多歲,不僅穿戴時尚,還有一張漂亮的臉蛋。丁毅亮出證件說:“我是警察,你倆大白天的就在這……”

男的沒等丁毅說完,就過來打著哈哈說:“是警察同誌呀,我跟你單獨說兩句吧。”

男的說,他跟女的是對象關係,兩人今天到北山遊玩,按捺不住便做了不該在外邊做的事。丁毅管男的要身份證,男的推托說沒帶。丁毅說:“那就隻好麻煩你倆跟我到分局一趟了,以便查證你倆是否存在賣淫嫖娼行為。”

男的見難以脫身,就從錢包裏掏出兩千元錢遞給丁毅。丁毅覺得男的麵熟,擋住他遞過來的錢說:“我見過你。”

男的以為丁毅認出他是誰了,紅著臉說:“作為領導幹部在外邊真不應該做這種事,還望你寬容我一回,過後有事找我。”

丁毅說:“那你給我張名片吧。”

男的趕緊掏出名片遞給丁毅。丁毅看名片上有南江區副區長幾個字樣,心想,這是條大魚,日後說不定能為我所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是大象的電話。丁毅對男的說:“你倆走吧,我改天去找你。”

那對男女連聲道謝,趕緊下山去了。

丁毅見到大象,橫了他一眼:“你他媽的幹大活怎麼不告訴我一聲?”

“我、我……”大象裝傻充愣,“我最近沒幹什麼大活呀。”

“前天林業醫院患者家屬被盜三萬元錢是誰幹的?”

大象搖頭:“不是我幹的。”

“你既然這麼說,那咱倆也沒啥嘮的了。”丁毅扔下這句話,走出亭子。

大象立馬覺得不對勁兒,疾步追上丁毅,滿臉堆笑說:“林業醫院那活是我幹的,我隻是沒來得及跟你說。”

丁毅拍了一下大象的腦袋說:“你再不跟我說實話,你就死定了。”

“那怎麼辦?”大象驚慌地說,“要不我把錢退回去?”

“你傻呀?你把錢退回去豈不更證明你有事了嗎?耿禹肯定把你送進看守所。”

耿禹的名字大象是打怵的,他不由得問:“是耿禹把我查出來的?”

“若是我查出來你,豈不就好辦了?你隻能先躲躲了。”

耿禹拿著嫌疑人的照片在街麵上走訪,逛了不到兩小時,就有人指著照片說:“這不是大象嗎?”

耿禹到市局情報資料科查找綽號叫大象的人。沒幾分鍾,查詢結果出來了,綽號大象的人,丹江市就有一個,名叫樸飛宇,因扒竊受到過處理。

耿禹從市局出來,直奔樸飛宇的住處。他心裏有個想法,那就是趁樸飛宇還沒花掉所扒竊的錢財,及時把他捕獲,盡可能地給被害者返贓。然而,他撲了個空,樸飛宇住處的房門緊鎖。耿禹來到街道辦事處,經了解,樸飛宇父母在韓國打工,就他自己在家住,前年勞教時,他的住處被親戚出租了。

耿禹下午到單位,把上午工作的情況告訴了丁毅,他讓丁毅摸排樸飛宇的落腳點。丁毅沒想到耿禹這麼快就確定了犯罪嫌疑人,他詫異地看了耿禹一眼。耿禹一眼就看出了丁毅眼神中的內容,直言不諱地說:“丁毅,你如果認識樸飛宇的話,就跟我直說。這個案子在你那兒不好辦的話,你可以回避,我找別人協助我。”

“看你說的,我要認識樸飛宇不早把他抓來了。”丁毅尷尬地笑了一下,辯解說,“我這人跟小偷從沒有理不清的關係,不用回避。”

兩人正說話間,辦公室的門被推開,祁國軍領著一個帥氣小夥兒走進來說:“這位是新分到咱們這兒的中國人民公安大學畢業的賈永旭,從今天開始,小賈就在你們中隊工作了。”

耿禹故作受寵若驚狀,握著祁國軍的手說:“哎呀我的祁大隊,你給我們增添了新生力量,真是太感謝了!”

祁國軍介紹:“這是你們中隊長耿禹。”

賈永旭伸出手說:“耿隊長你好。”

耿禹握了下賈永旭的手:“往後別管我叫隊長,叫我老耿就可以了。”接著耿禹把丁毅介紹給賈永旭。

祁國軍問:“對了,林業醫院那個案子你們搞得怎麼樣了?

耿禹說:“我們已查出……”

丁毅插嘴說:“這個案子已經有了些眉目,目前正在查。”

“有眉目就好,那可是老百姓的救命錢哪。”說著祁國軍走出了耿禹的辦公室。

耿禹對賈永旭說:“咱們中隊主要的工作是打擊扒竊拎包等違法犯罪,這個活兒看似簡單,其實想幹好也不容易。”

“我喜歡抓小偷。”賈永旭興奮地說,“你教教我工作經驗吧。”

耿禹說:“扒竊拎包案件大都發生在商場、公交車上、飯店和網吧,當你看見在人群中亂擠,目光遊移不定,眼睛始終往別人衣兜、背包處踅摸,一旦與人眼神相對,就迅速躲避的人,就極有可能是個小偷。有些小偷還使用一些‘道具’來掩護,比如報紙、雜誌、紙袋等物品遮擋被偷者的視線,然後下手……”

耿禹傳授了半天的經驗,看了下手表說:“紙上談兵是不行的,這快到下班的時間了,咱們到街麵上轉轉。”

丁毅從抽屜裏拿出副手銬遞給賈永旭說:“眼睛睜大點兒,說不定你工作第一天就會有收獲。”

賈永旭把手銬別在腰際,顛顛兒地跟著兩位師傅出了辦公室。

三人下樓坐上了丁毅的捷達車。

耿禹因為要接著打探樸飛宇的下落,在向陽市場大門口下了車。丁毅對耿禹說:“我和小賈到南江商城去了。”耿禹點下頭:有事打電話。”他又吩咐賈永旭多注意安全。

當車裏隻有丁毅和賈永旭時,丁毅說:“我跟你說小賈,耿隊長傳授你的經驗隻是一方麵,更主要的是……嗨,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不過我可告訴你,抓人之前一定要先跟我打個招呼,不是所有小偷都能抓的。”

丁毅的話,讓賈永旭一時犯了糊塗。

3

樸飛宇不敢再到街麵上了,他每天魂不守舍地窩在住處擺弄電腦。

其實樸飛宇扒竊,並不是因為手頭拮據,而是欠缺管束的結果。他父母早在十多年前就赴韓國打工,把十六歲的他扔在家裏讓他叔叔照看。他叔叔不是別人,正是丹江醫學院招生處的樸處長。樸家隻有兄弟倆,樸處長的孩子是女兒,樸飛宇是樸家的單傳,因此樸處長很是看重這個侄子。樸處長不差錢,住房有多套,其中一套就在他的隔壁。樸飛宇父母到韓國時,樸處長讓侄子到他的隔壁住。樸飛宇不願讓叔叔過多幹涉自己的生活,堅持一個人住在家裏。樸飛宇的父母雖然每年都給他寄幾萬元錢的生活費,可是他吃喝嫖賭,幾萬元錢往往幾個月就花光了。他沒錢後,就琢磨起偷來。被陽明分局教養後,樸處長才知道侄子竟是個小偷。樸處長決心改掉侄子的賊性,他在侄子教養期間,沒有管他,並把他的住處租了出去。樸飛宇從勞教所出來,隻得住進叔叔家隔壁的房子。

這天早晨,樸處長看出樸飛宇情緒低落,便問:“最近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樸飛宇激靈一下抬起頭:“沒什麼事。”

樸處長還是看出了端倪,他苦口婆心地說:“你肯定是有事瞞著我,否則的話你不可能在家窩這麼多天。”

樸飛宇躊躇了片刻,最終吐口:“叔,我又闖禍了。”

“闖什麼禍了?”

“我……我拿了別人三萬元錢……有個叫耿禹的警察正在找我。”

“你……”樸處長氣得把跟前兒的一杯水潑在了侄子的臉上。

樸飛宇抹了下臉上的水漬哀求說:“叔,這是我最後一次闖禍,我不想再進看守所,你就幫幫我吧!”

樸處長心裏清楚,這次若不管侄子,就不是勞教能了事的了,怎麼也得蹲幾年。樸處長說:“既然你說這是最後一次闖禍,那我就再信你一回。不過你日後得幹點什麼,你總是無所事事的,老毛病還會犯。”

樸飛宇說:“叔叔你放心吧,我肯定聽你的。”

樸處長認為擺平樸飛宇的禍事並不難,他給好朋友南江分局盛副局長打電話,說有事想找耿禹通融一下。盛副局長打斷他的話說:“你讓我找南江分局任何一個人走後門兒都行,唯獨耿禹這事難辦,這個人不通情理,油鹽不進。

樸處長鬱悶地撂下電話,忽然眼前一亮,想起耿禹曾找過自己給他考進醫學院的女兒調係。他想若是以不追究樸飛宇為條件給耿禹女兒調係的話,他應當能同意。樸處長沒有跟耿禹直接聯係,而是撥通了耿芳菲的電話。他在電話裏說:“我是醫學院招生處的,關於你調係的事,我想跟你母親溝通下。”

沒過五分鍾,何冬梅就給樸處長打了電話。樸處長說:“我想跟你商量下你女兒調係的事,你到醫學院來一趟。”

正被女兒調係的事弄得焦頭爛額的何冬梅喜出望外:“好,我馬上過去。”

樸處長見到何冬梅,直截了當地說:“你女兒調係的事我可以給你辦。但有個條件,你回去得跟你丈夫商量下。我有個不爭氣的侄子叫樸飛宇,他因為犯了點小事,你丈夫正在找他,如果你丈夫答應放他一馬,你女兒開學後就能直接到影像係。按道理這事我應該跟你丈夫直接說,可經我了解,他這人很……”

何冬梅打斷樸處長的話,承諾說:“沒問題,沒問題,我知道該怎麼辦。”

從樸處長辦公室出來,何冬梅聽見背後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扭頭見是大學同學韓向軍。韓向軍微笑著向她走來:“我說老同學,多年不見,你還是這麼漂亮。”

上大學的時候韓向軍曾經追求過何冬梅。何冬梅記得他在市委宣傳部工作,便問:“你到醫學院來辦事?”

韓向軍說:“我調到醫學院來了,我辦公室在樓上,到我辦公室坐會兒吧。”

何冬梅說:“我還有事,改天再聊。”

何冬梅回到家,把樸處長的話告訴了耿禹。

耿禹聽完妻子說的條件,沉著臉問:“他沒說他侄子犯的什麼事吧?”

“他隻說他侄子犯了點小事。”

耿禹憤慨地說:“他侄子把一個婦女準備給她丈夫手術的三萬元救命錢偷了,我若是放過他侄子,就是徇私枉法。”

“咱女兒調係可是關乎她前程的大事,她調了係畢業後就能就業,咱不能放棄這次機會呀。”何冬梅近乎哀求,“半輩子了,我沒求你什麼事。為了女兒,你就網開一麵吧!”

耿禹不置可否地說:“我看看吧。”

樸處長開具的為女兒調係的條件,雖然讓耿禹生氣,可他還是動了心。上班的路上,耿禹一直在考慮這件事。唐鳳英丟失三萬元錢刑警大隊雖已立案,可大隊領導並不知道自己已摸排出犯罪嫌疑人,就說案子沒有摸排出線索也屬正常。耿禹想到這兒,心中不禁有些釋然,但他腦海中隨即又閃現出唐鳳英那愁苦的麵容,他的心又緊縮起來……

耿禹剛進辦公室,丁毅跟他說:“有人找我給樸飛宇走後門,我說樸飛宇拿了大錢,這事我做不了主,你得跟我們耿隊商量。”

丁毅的話,耿禹若有所思沒做反應。

這時辦公桌上的內線電話響起,耿禹拿起電話,話筒裏傳來祁國軍的聲音:“耿禹你過來下。”

耿禹進了祁國軍的辦公室。祁國軍指著公安網的電腦說:“你看看這警情信息。最近這段時間南江區的扒竊拎包案明顯上升,昨天全市五個城區共發生扒竊拎包案件二十七起,咱們南江管內就有九起,你們隊打防力度怎麼跟不上呢?”

耿禹深知南江區扒竊拎包案呈上升趨勢,跟丁毅那種對小偷兼打兼養是分不開的,他很想說我沒有好的搭檔你讓我怎麼幹活?可一想自己也將放縱一名小偷,就難以說出口,他隻得說:“給我一個星期時間,我會把扒竊拎包案件上升的趨勢壓下去。”他考慮到可能出現的情況,又說:“祁大隊,我抓了人後,你可要頂住說情。”

祁國軍承諾說:“好,沒問題。”

從祁國軍辦公室出來,耿禹打通了樸處長的手機,他在電話裏說:“你先把你侄子偷的錢返回來吧。”

樸處長說;“你方便的話過來取吧,我還有事想跟你嘮。”

耿禹帶著賈永旭開車到了醫學院,他指著一個辦公樓對賈永旭說:“你到一樓的招生處長辦公室,跟姓樸的處長說耿禹讓我過來取東西。”

耿禹之所以不願跟樸處長見麵,是因為是否放過樸飛宇,他還沒下定決心。不一會兒,賈永旭拎著一個檔案袋上了車。耿禹接過賈永旭手裏的檔案袋打開,見到三遝百元鈔票。他放下檔案袋,開車向林業醫院駛去。他要把三萬元錢盡快返還給失主唐鳳英,好用於她丈夫的手術。

沒想到,唐鳳英的丈夫因手術費的丟失沒能及時手術,已經去世了。當耿禹和賈永旭找到唐鳳英丈夫所在的病房時,聽到了唐鳳英的哭聲……

耿禹眼睛濕潤地從林業醫院出來,坐進警車握著方向盤發呆。賈永旭看出這三萬元錢是贓款,安慰說:“耿隊,咱們已經盡力了,問心無愧就行了。”

耿禹若有所思:“小賈,從現在開始你跟我幹,咱倆的工作計劃,不要對丁毅說。”

樸飛宇有叔叔答應為他平事,他便不再惶恐,而是安然地沉浸在網絡遊戲中。殊不知,樸處長跟耿禹溝通的結果,沒有幫他平什麼事,卻讓耿禹推測出他的藏身之處。

聽到有人敲門,樸飛宇調小電腦的音量,起身到門廳問:“誰呀?”

“收水費的。”

樸飛宇剛打開門,敏感地意識到門口的兩位男子是警察。他邊關門邊說:“我是租房戶,你們晚上等旁邊這家人回來再收水費吧。”

耿禹倚住門說:“門既然打開了,還能讓你關上嗎?”

賈永旭亮出傳喚證:“樸飛宇,跟我們走吧。”

到了南江分局刑警大隊,樸飛宇見到丁毅剛要說什麼,丁毅瞪了他一眼,他沒言語。

來到訊問室,耿禹便說:“鐵板釘釘的事,說吧。”樸飛宇便竹筒倒豆子般地把扒竊唐鳳英三萬元錢的案子撂了出來。當盛副局長領著樸處長來走後門的時候,耿禹已辦完樸飛宇的刑事拘留手續。

樸處長盯著耿禹說:“算你狠。”

耿禹冷笑:“你提的條件對我也蠻有誘惑力的,不過我職責在身,身不由己。”

耿禹和賈永旭把樸飛宇送進看守所後,又馬不停蹄地來到南方商城,經過三個小時的蹲守,在下班人流高峰時,抓獲兩名正在實施扒竊的小偷。

耿禹人手不夠,就給請假出去的丁毅打電話讓他到單位。丁毅說在外邊有事,待會兒回去,耿禹見指望不上丁毅,就讓祁國軍指派別人協助他們中隊工作。

丁毅是晚間八點多鍾到的單位,他來單位的目的,可不是為了工作,而是給一個叫於洪的小偷講情。他對耿禹說:“這個於洪我培養多年,咱們通過他,也破過一些案子,這次能不能給他一個機會?”

於洪是耿禹已掌握的三起扒竊案的嫌疑人,耿禹怎能輕易放過他?丁毅在走廊跟耿禹正僵持時,於洪在辦公室跟賈永旭喊:“我找丁毅,丁毅不來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丁毅說:“我找於洪嘮嘮。”

耿禹雖知道丁毅找於洪嘮的結果不利於審訊,但也隻得點頭。

丁毅進了辦公室,說要跟於洪單嘮,賈永旭出了辦公室。丁毅打開於洪扣在審訊椅上的手銬,給他點燃了一支煙。於洪抽著煙說:“丁哥,你們幹活怎麼不告訴我一聲?”“耿禹今天上午把大象抓了,我哪知道他們下午還幹活。”

“丁哥,我可不想進看守所,你得給我弄出去。”於洪理直氣壯地說。

“我何嚐不想把你弄出去。”丁毅避開於洪的目光,“不過這次夠嗆,耿禹已掌握你多起案子,我剛才為你的事向他求情,他沒答應。”

於洪沒作聲,他把煙蒂扔在地上,頭仰在審訊椅上,眼睛滴溜溜地轉著。此時於洪的神態,似乎在告訴丁毅,你若不幫我的話,或許你也有麻煩。

“我找祁大隊給你做工作。”丁毅說著給於洪戴上手銬,出辦公室給祁國軍打電話去了。

於洪是老賊,他原先是跑大輪的(在火車上偷竊),他跟丁毅的關係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了。三個月前反扒中隊成立的時候,於洪跟丁毅說跑大輪現在不好幹,要在南江區地麵玩。丁毅答應了於洪的要求,說有什麼動向我會告訴你。有了丁毅的關照,於洪便在南江區大膽地偷了起來。有一次,跟蹤一個俄羅斯商人出了南江區扒竊了六千美元。案子雖沒發生在南江區,但以丁毅對於洪的了解,他確定這案子是於洪所為,給於洪打電話敲打了他幾句。於洪很懂事地把幫別人討賬得來的半新不舊的捷達車送給了丁毅。

耿禹接到了妻子打來的電話,何冬梅在電話裏劈頭蓋臉第一句話就是:“我要跟你離婚!”接著她針對耿禹抓捕樸飛宇使女兒失去了調係的機會又是一連串的指責。耿禹一句話沒說,他待妻子發完火,默然地掛斷了手機。

接著,他就接到祁國軍的電話,祁國軍讓耿禹給於洪辦理取保候審手續。耿禹說:“祁大隊,我跟你說過要頂住。”

祁國軍歎口氣:“我是一向支持你的,但我不能看著一個小偷進了看守所,一個警察接著被紀檢委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