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但當年西域三十六國文明皆得以保存,唯獨樓蘭湮沒於羅布泊的黃沙之下,難說這不是因為異常之事遭到天譴?而樓蘭國王確實死於漢武帝派出的刺客之手。而於亞子自知生前樹敵太多,又得知龍墓這等驚天秘密,無論是巫師還是朝廷都不可能放過他,於是偷偷潛逃出了漢宮,而納塔河村流落出的大量古董都是於亞子修煉時所使用的器皿,所以我懷疑古墓中葬的就是於亞子本人。”

爺爺微微點頭道:“我說一個大戶人家的墓葬,怎麼可能埋到如此偏遠的山村,原來是個根本不能見光的人。”

“對,巫師手段本就毒辣,他的屍骨若是落到對頭的手裏後果可想而知,所以於亞子在機關上用了最殘酷的手段,寧可與盜墓者同歸於盡,也不能讓自己的屍身落入他人之手。不過現在唯一的疑問是這根白骨長簫是如何出現在墓葬中的?使用長簫的人和於亞子可不是一個朝代的人,前後相差數百年,而且於亞子的墓穴應該是封死密閉的,他不可能在不觸發任何機關暗器的前提下全身而入之後全身而退。”馬長玨道。

我隨口接了一句道:“這根長簫隻是撿到的東西,未必是墓葬裏的物品,或許是別人藏在泥地中被爆炸震出來的。”

父親狠狠瞪了我一眼,我這才反應過來。

當時的我遠不夠成熟,有些話說出來就是自降身價,本來能賣一萬塊的東西,我一句話或許就隻值五千了,想到這兒我恨不能抽自己嘴巴。不過馬長玨似乎並沒有注意我這句“岔子”,皺著眉頭想了很久才道:“阿生說得很有道理,是我把情況想複雜了。契爺,這個東西你賣不賣?正好有個藏家想收類似的玩意兒,如果你想出手我可以促成此事。”父親下意識地看了我一眼,表情陰沉得可怕。

爺爺歎了口氣道:“這麼邪門的東西還能上得了價碼?”

古玩交易中討價還價是免不了的事情,有時候買家為了壓低價格會故意編一些故事來證明東西本身有問題,看來馬長玨真是老謀深算,為了壓價編出一個如此周全的故事說給我們聽,爺爺是老江湖,當然明白這一道理,所以直接把話挑明了。

馬長玨想了想道:“價格您開吧,我誠心買、您誠心賣,隻要不太過分東西我就收了,您在納塔河村還撿到了什麼寶貝,不妨都拿出來看看,這些東西隨便堆放在身邊絕對不合適。”

3.河妖之眼

爺爺看了看手中的長簫,那表情想賣又不想賣,其實我也能理解,因為大凡他覺得可以交易的物品根本不會在身邊久留,拿到手加個差價就會賣出去,可留在手上的物件隻要超過一年便不會輕易出手,何況這根人骨長簫是他玩了二十多年的物件,他是真心不想賣。

或許是看出爺爺的心思,馬長玨沒有再勸他,將東西放在他麵前道:“契爺,你現在不想賣我不勉強,但是用不了多久你會來找我的。”

爺爺微微皺眉道:“你還能未卜先知?”

馬長玨搖頭道:“我可不能未卜先知,但我對於人骨長簫很了解,我敢說用不了多久你就會出手這件東西。您放心,我肯定不會做落井下石的事兒,隻要您想賣隨時找我,價格是不會變的。”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咱們等等看吧,說不定我真會把東西賣給你。”話雖這麼說,但爺爺的表情證明他根本不相信馬長玨說的話。

馬長玨假作不知,對我道:“水生今年也不小了,是準備繼承家族事業嗎?”

當時我已經二十五歲,但古董這行是靠眼力吃飯的,年紀輕道行自然淺,家裏人不放心讓我獨立收貨。爺爺笑道:“馬先生,你是跑大碼頭的人,要是能帶著我們家水生出去開開眼,這根簫甭說賣了,我送給你都成。”

馬長玨連連擺手道:“生意和交情是兩碼事,水生如果願意跟著我出去看看沒問題,說實話這些年我一直想找個助理,可古董行您也知道,萬一找了個居心叵測的那就是引狼入室,要不然水生就當我助理吧?”

“太好了,真是感謝,非常感謝。”爺爺笑逐顏開。

“契爺再這樣說可就見外了。對了,正好明天我要去弄一個大物件,水生是剛出道就能看大戲了。”他笑著道。

“哦,這麼說你又發現寶貝了?”爺爺問道。

馬長玨神秘兮兮道:“到時候問您孫子就成,我這兒先賣個關子。”說罷他看了看窗外,“時候不早了,我就先告辭了,明早上七點半我來接水生。”

當時的我根本無法想象馬長玨是一個隱藏極深的人,我以為他真的就是一個古董商人,真的需要一個助理。我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特殊體質將會帶來的麻煩。

第二天一早馬長玨如約到來,我收拾了一包衣服便跟著他出門了,心情之好可以用無與倫比來形容。馬長玨開了一輛黑色的大切諾基,上車後我才發現後座上躺著一人,麵朝裏,身上蓋著毛毯,睡得呼嚕聲堪比火車過山洞。

這個人,應該才是這個故事真正的主角,我和馬長玨充其量隻能算是配角而已,後麵發生的事情足以證明我的這一觀點。

馬長玨笑著對我道:“上車盡量別說話,打攪了他睡覺那麻煩可就大了。”接著發動汽車往西而去,就因為這句話我甚至連目的地在哪兒都沒問。風和日麗的晴天讓人感到十分舒適,上車後不久我也睡著了。

當我再次醒來天色已近中午,車子從高速路下到國道,道路兩邊是茂盛的防風林,後麵是綠油油的水稻田。然而天空已不再晴朗,起了大風,雨似乎隨時可能傾盆而下。

不光是我,車後那人也醒了,他戴著一頂軍綠色的鴨舌帽,全身上下甚至連嘴都裹在毛毯中,隻露出一對牛眼愣愣地望著車外一動不動。

馬長玨道:“我們現在要去的地方叫東平村,大概還有一個小時的路程。”

“咱們去收什麼物件?能透露一下嗎?”我忍不住問道。

“這次收的東西比較特殊,和你平時打交道的老物件不太一樣,用我們行內的話叫河妖之眼。”

“河妖之眼?什麼東西?”

“過不了多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雷聲隆隆,豆大的雨點瞬間而至,天空更加陰沉,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渾身一陣陣過疙瘩。

我這種反應在玄學上稱之為“過陰”,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是一個“過陰人”。

“過陰人”並不是多麼玄乎的人種,大白話的解釋就是這種人比較容易撞到不太幹淨的東西,一旦某一地區有不太平的事發生,那麼“過陰人”必定是首先感受到。

這類人必定有三點特別明顯的外部特征:身材削瘦,皮膚白皙,樣貌比較中性。我恰恰就是這副長相,用老媽的話來說就是再喂都隻能喂出一臉菜色。

正是因為這特殊的體質,讓我在隨後的“生意”中嚐盡了苦頭,但也得了一些便宜,凡事都有好壞兩麵,我並不清楚這點對我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不過當時馬長玨並不知道我是過陰人,因為並不是滿足這三個條件的一定是過陰人,我也隻是覺得自己體質弱,體內發寒所致。

西南之地雨水是不嫌多的,目的地是一處群山環繞中的小村落,地形和納塔河村極其相似,山勢平緩,植被豐富,發生泥石流的可能性不大,因為西南之地常年幹旱所以村民會挖掘大坑蓄水,以備不時之需。

車子停靠在村口,因為道路過於泥濘無法繼續向前。當地村民似乎知道馬長玨要來,早早便在村口等待,下車後我偷眼看了車後之人,他大約一米八左右的身高,穿一身黑衣短靠,一張鍋底臉上兩道粗重的八字眉,鼻如懸膽、闊口大眼,五官看來十分凶惡,讓人心生畏懼。

來接馬長玨的老人非常客氣,連連作揖道:“先生能來,我代表鄉親們謝謝你了。”

馬長玨連連擺手道:“毛村長不要客氣,分內的事情,您先帶我去事發地看看。”

毛村長似乎有些猶豫,馬長玨笑道:“您放心,有我們在不會出事。”

老人緊緊皺起的眉頭舒緩了一些,帶我們穿過山村和一片種著花生的農田,來到一座大山腳下,他指著正前方約百米距離的一處小水潭道:“本來這潭水是清的,可是連下了三天大雨,將山上的泥土衝刷下來後,潭水逐漸渾濁,之後村子裏開始出現牲口丟失事件,起初隻是一些小貓小狗,後來在一個雨夜,二月嬸家的老黃牛叫了很長時間,村子裏的人都聽見了,大家起初以為是牛陷入了泥地裏,結果第二天一早二月嬸在村口大哭,說自己家的老黃牛被潭裏的怪物吃了,我們趕到水潭附近,看見黃泥漿水居然變成了暗紅色,水麵上還漂浮著零碎的牛內髒。這牛二月嬸養了七年,她男人早死,兩個兒子外出打工七八年沒有音訊,估計是被人騙進礦裏砸死找礦主訛錢了。這個苦命的女人平日就靠老牛耕種幾畝薄田度日,沒想到牛居然也死於非命。”說到這兒,老村長緊緊皺著眉頭歎了口氣。

馬長玨用望遠鏡仔細看了看,道:“這潭水是從何而來?大概有多深?”

毛村長道:“這潭水早年間就有,是地下水,從我小時候一直到今天從來就沒枯過,就算今天把水抽光,一夜就能蓄滿。這裏也曾鬧過大黃鱔,不知從哪兒來了一條長兩米,粗如手臂的黃鱔,當時把村裏人嚇得夠嗆,幾個年輕人用網撈出去在水庫放生了,可黃鱔沒害過性命。”

馬長玨點點頭道:“這事交給我辦您就放心吧,甭管裏麵是什麼東西,我保證它以後再沒機會作孽了。”聽他這麼說毛村長是千恩萬謝,馬長玨讓他準備一頭活羊,五口大缸。

我實在有些莫名其妙,這不是出來收古董嗎?怎麼變成降妖捉怪了?或許是看出我的想法,馬長玨道:“做古玩這行你們還不算深入,有很多老物件是非常邪門的,收的時候就需要用些手段。”說罷,他從隨身攜帶的背包裏取出一個方木匣子,打開後隻見裏麵有一串紅通通的寶石串,每一顆都閃爍著瑩潤的光芒,隻是珠串間縫隙較大,似乎缺了幾顆。

馬長玨道:“這一串珠子既不是紅寶石的首飾,也不是佛珠法器,而是一串河妖之眼,這可是稀世珍寶,價格比質地最好的紅寶石至少高出五倍,你之前問我河妖之眼究竟是什麼東西,現在馬上就能知道了。”

鄉民們準備好白羊和大缸後,馬長玨走到“凶神”身邊道:“大哥,你看可以了?”“凶神”的一雙牛眼頓時凶光畢露,點點頭卻沒說話。

隨後他趕著山羊向前走去,走得極其緩慢,大雨早已停歇,但天空陰沉,略帶泥土氣息的冷風輕輕地吹拂在我身上,我們立足方圓廣闊的空間靜得讓人心裏發慌,許多村民站在我們身後不遠處神情緊張地看著“凶神”。馬長玨似乎十分了解他的能力,表情自如地跟在他身後,我猶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距離水潭越近空氣中的腥臭味便越發濃烈,山羊似乎預感到了什麼,時不時揚起腦袋發出一聲叫,平靜的水麵忽然泛起一絲漣漪,“凶神”立刻抬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然而山羊不明白他的意思,依舊不停步地朝水潭走去,到了岸邊也沒有停住的意思,很快走入水潭裏,一直走到河水沒脖子才停下腳步,呆呆地立在水中。暗紅色渾濁的潭水中雪白的羊頭十分紮眼,幾分鍾之後平靜的水麵出現了一片古怪的旋渦,並迅速朝山羊靠近,山羊發出一聲慘叫轉身想往岸上跑,瞬間水潭裏旋渦消失,接著輕微的水花響動,山羊已經躥起的身體猛然被什麼東西拉入水潭深處,頓時蹤影全無。

之後大股血水翻騰而上,接著山羊的腦袋漂浮而起,傷口處切麵平整,足見咬掉它腦袋的“河妖”牙齒之鋒利,山羊的雙眼瞪得極大,但已毫無光澤,咧開的嘴巴裏耷拉出長舌頭,緩緩漂動至泥岸邊,渾紅的水漿又冒出幾股水泡,一條暗青色的大魚脊背悄無聲息地浮出水麵,身後眾人發出一片驚歎聲,我生平第一次見到如此巨大的魚身,天生對於水生物的恐懼感讓我渾身發軟,倒抽冷氣。

這條魚身上沒有鱗片,露出水麵的身體寬度差不多和一枚大型魚雷相似,片刻後水麵又伸出兩條又長又細的魚須,像天線一般高高豎立,一顆巨大的魚頭隨長須露出水麵。

魚頭又肥又大,頭部暗青,下巴慘白,滿嘴尖利的牙齒,魚眼鮮紅如血,直愣愣瞪著我!

“凶神”從隨身攜帶的褡褳裏抽出一個黑色的包裹,他正準備朝魚怪走去,忽然天空中開始飄起絲絲細雨,新一輪的大雨轉瞬將至,他立刻將黑包裹放回口袋,轉身對我們道:“趕緊走,等雨停了再說。”

4.凶物銷售

疏散了看熱鬧的眾人,我們去了村長家暫作休整,這場大雨來得異常猛烈,天空中電閃雷鳴,我們三人外加毛村長坐在一間不算大的瓦房裏,每人麵前放著用大瓷碗泡的粗茶。我生平第一次見到有人用如此大的碗泡茶,便仔細觀察瓷碗的款式,總覺得這似乎是明永曆年間的“民窯款”,隻聽村長道:“這麼說水裏有一條老魚精?”

“沒錯,是一條活了百年以上的老鯰魚,這種東西一旦活過本來的年壽就是一條河妖,對人畜威脅極大,村子裏沒出人命官司真得感謝二月嬸那頭老黃牛,若不是這頭牛填飽了魚怪的肚子,說不定就會發生食人慘劇。”

“唉,隻是可憐了老嬸子這頭牛,竟出了這種事情。”

“沒關係,到時候我出錢再給二月嬸買一頭。”

“這可使不得,馬先生為我們避邪驅凶不收取任何費用已是感激不盡,怎能讓您破費?”

“您別客氣了,反正錢也不是給您。”

“好吧,我不能替別人瞎客氣。對了,還有需要我們做的事情嗎?”

“還有兩件事要麻煩您,首先千萬不要讓人尤其是小孩靠近水潭一百米處,老鯰魚是一種非常邪惡的東西,您也看見了,我就不再說多餘的話了。其次我需要幾名壯勞力生火煮鹽鹵,應該沒問題吧?”

“您放心,我一定把這些事情辦好。”毛村長終於歎出一口氣安心了。

到了傍晚時分連天的暴雨終於結束了,天邊的火燒雲猶如燃燒著的木炭,光線反而比白天更好,“凶神”起身道:“準備辦事。”

出了屋子,村長立刻安排人搭爐灶,一會兒工夫便砌成五個灶台,缸裏蓄滿了雨水,點上火便將大缸放上燒了起來,趁著等水開的空當兒馬長玨對我道:“這串河妖之眼從我爺爺那輩就開始攢,一直攢到今天才算湊齊二十六顆,真是太不容易了,做咱們這行生意運氣好摔跤都能撿大寶,運氣不好就得像我爺爺這樣整整等上五六十年。”

“什麼樣的人需要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呢?這也算是古玩嗎?”

“從我手上過的東西可不僅僅是古玩,還有一些靈異物品,比方說那根人骨長簫和這串河妖之眼就屬於靈異物品,這種東西被創造出來總是會有一些奇特的原因,物品本身也帶有一些詭異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