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指他的衣兜,說:“就在你錢包裏。”
林先生愣了愣,隨即臉色一沉,眼神中透出一絲殺意,“你見過我太太了?你跟她說過錢包裏的照片的事?”
“我……”我知道自己必須拚死一搏,因為我就是林先生苦苦尋找的那個“可能存在的紕漏”。
“快說!”林先生仗著人高馬大,一手撐傘,一手揪著我的衣領,若拚力氣,我肯定不行。
“我、我知道你家裏藏著一具屍體!”我大吼一聲,趁著林先生驚愕之際,猛地將雨傘打落在一旁,然後迅速掙脫他的手,跳到他身後,踮起腳勾住他的脖子,將牛排刀頂在他的頸上。
牛排刀並不鋒利,但林先生不知道我用的是牛排刀,而且他表麵上看起來凶悍,但好像沒有打架的經驗,突然逆轉的形勢,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你識相,就去自首!否則我一定會去告發你!當然,你也許有機會殺死我,可就算你殺了我,也逃不掉!店長知道我是和你一起出來的,若我出事第一個被懷疑的就是你!”我知道,雖然我暫時處於上風,可林先生一旦反擊,我肯定就又被動了。
他沉吟了好一會兒,突然失聲痛哭起來,“你知道,當你一個人極度恐懼死亡的時候,會發生什麼事嗎?”
6.
在這個暴雨如注的夜晚,林先生坐在雨水裏,像個孩子一般大聲號哭著,訴說著關於他和林太太的故事。
林太太確實死了,她瘦弱的屍體就蜷縮在林先生專門為她買來的大冰櫃裏,但她並非林先生所殺,而是死於癌症。
林先生說,確診時,她已經是癌症晚期,最多隻有兩個多月的命。
得知這個噩耗的林太太完全喪失了理智,由於對死亡的極度恐懼,她甚至開始狂熱地追求一些十分荒謬的東西,她堅信將自己的屍體埋葬在某大師指定的深山裏,就可以獲得不滅的靈魂。
“她苦苦哀求我,希望我可以把她的遺體完整地收斂入棺,葬入她選好的所謂福地。我深愛她,不想讓她在對死亡的恐懼中度過最後的人生,隻好答應她。但我知道,按照現在的殯葬政策,屍體肯定要先火化的,不可能完整入棺土葬。在她去世前的這些日子裏,我一直在想辦法。為了不讓她知道我還沒想到辦法,我隻好經常跑到附近的咖啡廳或西餐廳,冥思苦想或上網搜索,試圖找到一個合理的途徑。”
林先生的眼淚和雨水混在一起,神情中充滿了悲切。
“我甚至曾經想過,直接帶她去那個選定的福地,就讓她在那裏安樂死,然後屍體就地安葬。可我舍不得這麼做,而且事後也無法對她的失蹤做出合理的解釋。後來,我想到一個辦法。我決定開車帶她去海邊,讓她提前寫好遺書,偽裝成跳海自殺的假象。之後,我再讓她躲進大行李箱裏,一起離開那裏,找一個僻靜的地方,偷偷度過最後的人生,然後將她安葬在福地。如此一來,人們隻當她屍沉大海,沒有人會追究她真實屍體的去向。”
說到這時,林先生再次泣不成聲。許久,他稍微平定了情緒,繼續說道:“可惜,我們還未啟程,她就已經病死家中……現在該怎麼辦……”他無助地望著我,“已經沒有時間繼續等下去了,怎麼辦?我不想違背她的遺願,就算拚上性命,也要將她葬在她喜歡的地方!”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也許……也許我可以幫你。”想起照片裏燦爛如春的林太太,想起她曾經帶給我的期待,我覺得自己應該為她做點什麼。
當天晚上,我來到林先生的家,看到了林太太的癌症確診報告、詳細病例,以及她親筆寫的遺書後,我完全相信了林先生的話。
我和林先生將林太太的屍體裝進行李箱,趁著雨夜人少,連夜出城,趕了一夜一日的路,終於來到一個十分偏僻的山村,這個山村後麵是一大片荒山,人煙罕至。而這荒山中的某處,就是林太太認定的“福地”。
我們在山下買了一頭騾子,馱著大行李箱,沿著陡峭的小路走了一夜,這才進入荒山。接著,我們又在山裏走了一整天,總算將林太太安葬了。
返回城裏以後,身材瘦小的我換上林太太的衣服,戴上假發、帽子、口罩,隨著林先生一起開車去了海邊。每當人們向捂得密密實實的我投來異樣的目光時,林先生總是溫柔地笑著,好像真的把我當成了他深愛著的、生病的林太太。
後來,就像林先生原來計劃的那樣,林太太不堪癌症的折磨,留下遺書後,跳海自殺,屍體不知所蹤。雖然有人懷疑林先生故意把林太太推下海,但他們找不到任何證據,也隻能在背後嚼嚼舌根罷了。
沒過多久,這件事就被人們淡忘了。
再後來,林先生搬了家,而我也離開了Moonrise,重新回到了大學,我們再也沒有聯係過。
7.
三年後,當我和幾個同學一起畢業旅行時,竟然在遊輪上偶遇林先生,與他同行的還有一位年輕漂亮的女人,長發飄逸,五官清麗,她明媚的笑臉就仿若春日午後的陽光,暖得令人怦然心動。
沒錯,這個女人才是曾經被林先生珍藏在錢包裏的女人!
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麼。
林先生也看到了我,他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走到我身邊,說:“謝謝你當年的單純,幫了我一個大忙。說實話,那個雨夜,我本來隻想賭一把,如果你不信我的故事,那麼,就算冒著被懷疑的風險,我也會殺死你。沒想到啊,你不但信了,還幫我一起處理了屍體!沒錯,我的亡妻確實患有癌症,那遺書也確實是她絕望之時親筆所寫。但是後來,她得知自己隻要積極治療就可以再活四五年時,就打消了自殺的念頭。”林先生附到我耳邊,低聲說道:“可是,我早就盼著她死了,甚至都已經迫不及待地將情人的照片收進錢包裏了!如果她真的再多活幾年,我們好不容易得來的幾百萬拆遷款,隻怕全要砸在高昂的醫療費上了。難道我後半生的幸福都要成為她苟延殘喘的犧牲品嗎?”說著,他遠遠看了一眼年輕燦爛的女伴,“況且,我怎麼舍得讓她浪費那麼美的青春年華?”
“你……”
“我怎樣?”林先生挑起眉毛,“別忘了,你可是我的幫凶!咱倆早就在一條船上了。”
說罷,林先生笑著走向明媚的新歡,親昵地將她攬入懷裏。
我像個傻瓜一樣呆呆地杵在甲板上,望著漸漸沉入大海的夕陽,再也掩不住心中的喜悅。
林先生怎麼可能知道,那年雨夜,當我得知林太太不是死於謀殺時,心裏有多麼失落?
林先生怎麼可能知道,我用了多少年,才等到一場真正的罪案?
我才不在意自毀前程!報警、挖出陳屍、揭開真相,將凶手繩之以法,這才是我,一個妄想者的榮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