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安,昨日跟朋友去了一家書院,離市區比較遠,卻是一處極好讀書的地方。在那裏讀了一下午的書,心也變得沉靜。如若你在,想來也是會陪我去的吧。
還記得晨曦小鎮的那間書屋嗎?守著街角的一隅,兩層樓高的老屋。從外觀來看,它有些簡陋,有些破舊,甚至有些猥瑣,可一旦進入,卻仿似走進了一間藏滿寶藏的神奇之屋,可以帶領每一位前來者遊曆世界,那個無邊無際,無遠無逝的廣闊天地。內心充盈的美好時光。
猶記得那樣的日子,兩個人麵對麵的坐著。聞著牆外的花香,看著遠山的煙嵐,聽小巷深處忽遠忽近的腳步,看雨中筆墨淺淺暈染的山水,還有對麵那人輕輕翻過書頁的手指輕揚。那般專注的眼神,溫暖的對視,曆曆在目。那算是那年月裏最幸福的時光了吧,也是如今想來,時時於心底回旋不去的暖意。
依然記得你的話,幸福不是交杯觥籌,不是賓朋雜遝,幸福有時隻是一燈一卷一茶盞。雨再冷,天再暗,又如何?隻要酒暖,書香,人多情,就好。
可奇安,如今酒依舊暖,書依舊香,人依舊多情,為何你還是飄在遠方遲遲不回?一別經年,想來竟恍若兩生。
寫到此處,慕小梅停了筆。突然有種疼痛感如煙般遊走。慢慢的擴散,慢慢的充滿她的胸腔。慕小梅張開嘴,深呼吸,以此緩解那幾乎令她窒息的憋悶感。
她平息了下來,卻依舊坐在那裏,靜靜的,像是出離了這個世界。電話鈴聲猛響,她驚醒過來。拿過電話,看了看,接了起來。
死鬼,昨天幹嘛去了?玩失蹤呢?怎麼我在微信上給你發了無數條信息,你一個都沒回?是鍾夕文。
有嗎?慕小梅趕忙低頭翻看手機,果然,有二十多條未讀信息。
鍾夕文還在叫,看到了吧,我昨天至少給你發了十多條信息,三兒也給你發了十幾條,哼哼,還敢說我見色忘友。
慕小梅趕忙陪笑道,對不起,對不起,昨天一直在忙,沒來得及去看手機。
你到底是有多忙啊,連個電話都來不及看?
你幹嘛不給我來電話啊,微信的提示音才兩聲,還特小聲,我哪裏聽得到?
我那不是怕吵著你們倆,才沒打電話的嘛。誰想你竟完全忘了我的存在?
怎麼可能呢,忘誰也不可能忘你啊。誰能比咱倆感情深厚?
鍾夕文不理她這一套,壓低聲線問慕小梅,昨天到底怎麼樣了?快說說。
什麼怎麼樣?慕小梅假裝不知。
上到了幾壘了?鍾夕文問。
什麼跟什麼啊?恐怕讓您失望了,幾壘都沒上。
不可能吧,這孫子,轉了性了?鍾夕文嘖嘖有聲,又問,你們倆真的什麼事都沒發生?
真的什麼事都沒發生。慕小梅肯定的答道。
鍾夕文的語氣有些不高興起來,悻悻的對慕小梅道,小梅,我可是什麼都不瞞你的,你也不許瞞我。
慕小梅皺了皺眉,答道,鍾夕文,我向你保證什麼事都沒發生。如果發生了什麼,我一定會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訴你,絕不隱瞞半點,可以了吧?
這還差不多。那你們都幹了些什麼?
看了一下午的書。
看書?鍾夕文大笑了起來。不可能吧?這司徒軒,可真夠逗的,美女當前他竟會去看書?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小梅,我看這司徒軒不會是對你動真感情了吧?那樣的話,我勸你要好好考慮考慮了。
考慮什麼?慕小梅問。
如果司徒軒能做到專心不二,那就真值得你認真交往了。據我所知,他還沒對哪個女人有過這般耐心呢。
慕小梅撇嘴笑道,鍾夕文,你怎麼也這麼糊塗啊?他那是因為沒得手,才這麼殷殷切切的。一旦得手,再什麼樣就指不定了。
慕小梅。鍾夕文頓了頓。你也別把他想得太壞了,說到底他還是挺有魅力的吧?若他真想上你,你覺得你能守得住嗎?
慕小梅心頭一凜,竟無言以對。
鍾夕文見她不說話了,知道心有所動,接著勸道,珍惜吧小梅,當一個男人肯為你轉性,放低自己,他是值得你認真對待的。
慕小梅不答,幽幽歎口氣。
怎麼了?鍾夕文問,我說錯了嗎?
不是。我是覺得你說的有道理。好吧,這個司徒軒,我會好好的考慮考慮的。
這就對了。鍾夕文笑道,你若肯這樣想,我也就放心了。
你今天去公司嗎?慕小梅問。
不去啊,怎麼了?
那我們聚聚吧?
可以呀。我也正想跟你聚聚呢,不過你得先等會兒,三兒找你有事。
電話那頭突然沒了聲音,緊接著又聽到鍾夕文叫起來,三兒……,三兒,你過來,小梅電話。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由遠至近。
慕小梅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對著手機我狂叫道,鍾夕文,你讓三兒住到你們家了?
是啊,怎麼了?鍾夕文邊笑邊答。
你啊你,你氣死我算了。慕小梅咬牙切齒的罵了起來,這個死濺三兒,倒真是便宜他了,這回可算是省房租了。
電話那頭號換成了三兒的聲音,也叫了起來,行了小梅,罵兩句得了,不濺都被你罵濺了。
三兒,你要真是個爺們就自己出去租房住,賴在一個女人家裏像什麼樣子?
小梅……,三兒頓了頓說,我和文文已經領了結婚證了。
這麼快。慕小梅叫了起來,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下午全部辦完了。
怎麼可能,你們這是跨國婚姻,怎麼可能這麼快?
我也不知道。三兒頓了頓說,文子好像老早以前就已經把結婚該辦的證明就辦齊了。我就更簡單了,無業遊民,街道開個證明就得。
這死人,真是想結婚想瘋了。
行了,小梅,我可是認真對待的啊。既然答應你要好好照顧文文,就給她安心。
哼,假了吧唧的。這麼快閃婚更讓我不放心了。再說了,這麼短的時間,你們到底想清楚嗎?婚姻可不是兒戲,不是想結就結,想離就離的。這可是一份責任。
小梅,沒想好我們能結婚嗎?我們都老大不小了,這麼重大的決定還不事先想好了?你就別多慮了,我們絕對是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決定結婚的。結了就是一輩子。
可你們也太快了吧?
不快。三兒肯定的答道,別人慢那是沒找到對的人,我和文子正好就找對了,既然找對了還猶豫個什麼勁兒啊?
好好,你都這麼說了……不過三兒……你若敢對文子不好,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怎麼還收拾啊。三兒有不高興的叫了起來,我事事都按你的要求辦好了,您這都不滿意?小梅,你再這樣,我可就真急了啊。
你愛急不急,你倒給我急一個試試?慕小梅也叫了起來。
算了算了。三兒的口氣軟了下來。小梅,你罵也罵了,我這婚也結了,你就別沒完沒了的好吧?
說吧,什麼時候辦事?
現在先不辦了?
你敢!慕小梅又叫了起來。
我不敢。三兒也叫了起來,你先別急嘛,小梅。我們不是不辦,隻是現在我手頭有點緊,文文最近工作又比較忙,所以我倆就想著等忙完這陣,再找個時間把事兒辦了。
慕小梅不說話了,說到底感情的事是他們兩個人的事,她又何必插手太多。
三兒看慕小梅不說話了,趕忙問道,怎麼了,小梅,又生我的氣了?
我生什麼氣啊。慕小梅歎口氣。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們倆完全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算了,我不管了,你們自求多福吧。說吧,找我什麼事?
三兒嘿嘿兩聲,說道,有個活下來了,晚上咱們過去打地兒,你先把試唱曲目發個微信給我。
幾點?慕小梅問。
七點,詳細地址一會兒發微信給你。就在三裏屯,離你們家挺近的。
好,還有別的事嗎?。
你等會兒啊,文子還有話跟你說。電話那頭換成了鍾夕文的聲音,極為造作的跟慕小梅撒嬌道,寶貝兒,三兒原來住的地方給他瞎漲房租,他沒辦法了才搬來和我同住的。不過你放心,我們倆正式領完結婚證了,他住過來也算是名正言順的。
關我個屁事,你們倆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慕小梅“啪”的一聲掛了電話。她不是不想祝福鍾夕文,可這事辦得這麼倉促,連給她轉換觀念的機會都沒有。說到底,她對三兒是不滿意的。於她而言,鍾夕文除了年紀稍長些,什麼地方都是完美的。人長得漂亮,身材也好,還是個特有能力的女強人。即有才,也有財。作為女人該有的她都有了,什麼樣兒的男人她會找不到?怎麼偏偏就看上三兒這麼個賊眉鼠眼的人了呢。她歎口氣,取下自己的譜本,翻了翻,選了二首比較安靜的歌給三兒發了微信。
三兒立刻回了過來,這兩首不行,太慢了。
慕小梅想了想,也沒反抗,重新選了兩首,一首快歌,一首抒情歌,給三兒再發微信過去了。
行,這兩首沒問題。你準備準備吧,晚上見。
好。晚上見。
慕小梅丟開手機,起身去換衣服。她很快帶著小豆子出了門,沒去公園,而是沿著街邊的一條小路走了很久。等她再返回家中時,時間剛過六點。她解開小豆子的繩索,又給她喂了水,這才走開。
她走去臥室,打開衣櫥的門,選出一套純白色的晚禮服換上,又披過一件極寬鬆的黑色風衣掩蓋了內裏,這才背上一個碩大的黑色背包,往屋外走去。
她坐進自己的那輛黑色的MiniCooper,將背包往副駕駛上一丟,再點火,掛擋,倒車,將車開出了停車場。所有的動作都嫻熟之極。別看慕小梅的年齡不大,駕齡卻已達六年之久。剛滿十八歲那年,祝奇安便在駕校給她報了名。祝奇安總是不厭其煩的幫她規劃一切。今天去學個這個,明天又去學個那個。家中所有的家用電器都幫她一一記好,再教會她使用才肯放心。甚至連維修電話也幫她記好,放置在一個專用口袋裏,以防她遇到特殊情況時知道如何處理。現在想來,祝奇安做這些都是有預謀的,或許從那個時候開始,他便已預知自己有天會離開,隻怪當時的慕小梅太過愚鈍,盡然全然不覺。
慕小梅深深的歎口氣,將車子提速,開進了主路。
三裏屯離她家確實不遠,這個點兒雖是北京的堵車高峰段,也不過才用十幾分鍾便到達了目的地。她沿街轉了幾圈,終於找到一個停車位,停了進去。
下車,慕小梅一直向北走,一會兒功夫便找到一間黑色外牆的酒吧。她停下來,望著眼前的兩扇青灰色的玻璃門發起呆來。
玻璃門上,用噴霧畫著一個身著白色拖地長裙的抽煙女人。看不清麵目,隻覺得那一頭蓬鬆的長發胡亂的披散也嫵媚動人。拿煙的手指纖細修長,高高的舉在半空中,盡顯妖嬈之態。煙霧向上飄散著,畫出一個極為扭曲的灰白色的橢圓。整個畫麵暗透著一股氤氳之氣,予人以出塵之感。再往上,一塊青灰色的波浪形狀牌匾上寫著“午夜煙語”四個大字。
“午夜煙語”,慕小梅輕輕的念了出來,她突然感覺自己像被拋到了某場深夜裏。兩個人,兩支煙,無風,寂靜,如鬼魅一般的與月色星輝,明明滅滅。
“午間煙語”,她再念,伸手推開了那扇門。
進到裏間,比她想像的還要黑,隻有最靠裏的一張桌子亮著燈。未到午夜時分,這裏是被人冷落的棄婦,隻落空茫。慕小梅站定,眯起眼來打量四周。幾個身穿製服的女孩不時的從有燈光的桌前走來走去。端著的幾杯飲料放在了他們的麵前,又走開了。慕小梅再轉頭看,發現左側有個三角形的舞台,隻夠站下三個人的樣子。應該是間靜吧吧,慕小梅暗忖。從內室的設計來看,比較適合年青男女來談情說愛。光線極暗,仍能看出裝修很新的樣子,應該是間剛剛營業的酒吧,或剛易主不久。酒吧老板應該是個新手,這樣想來,營業前期的客源還需慢慢培養,生意應該會比較清淡,樂隊的擔子也會無來由的加重。如果簽合同,就先簽三個月好了。
慕小梅還呆立原地,從裏間站起一個人來,衝著她大叫,小梅,進來,這邊。
慕小梅一怔,怎麼是鍾夕文的聲音。她用力朝那方看了看,確認就是鍾夕文。剛要抬腳,她已朝著自己跑了過來。小梅,她還在叫,怎麼喊你半天也不答應一聲?
慕小梅揮了揮手,也叫道,你怎麼來了?
我陪三兒過來的,怎麼樣,夠哥們吧?鍾夕文走近,拍了拍她的胳膊。
三兒呢?慕小梅問。
裏邊。鍾夕文用手指了指亮燈的那桌。
還有誰啊?
還有小四和酒吧老板。鍾夕文突然靠近她,壓低聲線說,你呆會兒進去可得注意情緒啊。
怎麼了?慕小梅詫異的盯著鍾夕文。
鍾夕文一副神秘的樣子答道,唉……,算了,先不說了,你進去就知道了。
慕小梅剛要開口再問,三兒的聲音傳了過來,文子,小梅,你們幹嘛呢?快進來啊。
鍾夕文拉起慕小梅的手,向內走去。
走近,剛才一直坐著的三人全都站了起來。慕小梅還未開口,三兒已先對人介紹道,這是我們樂隊的主唱慕小梅,叫她小梅就可以了。
光線很暗,慕小梅隱約得見一個人影在晃。半長的頭發,幾乎遮住了他的整張臉。他沒有說話,用手拂開了擋在麵前的長發,臉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