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問出去那一瞬,這麼多年的委屈似乎也跟著釋放了出去,呂青莽眼眶一紅,鼻子酸得讓他咬緊了牙關。不能示弱,即便是在父親麵前,他也不要露出脆弱的一麵!
麵對呂青莽的質問,呂逸捂著心口咳了幾聲,眼中浮起一層痛心和失望交織的暗淡之色。強忍住心緒,調整片刻,才語重心長地說道:“治國不隻是治軍,你滿腦子想的都是征伐、征伐,可曾想過安定民生才是治國之本。一場戰爭要消耗掉多少國帑輜重,給百姓增加多少傷痛和負擔,傷多少國家的元氣,你又知道多少!”
說著說著,語氣便有些痛心疾首,呂逸又艱難地咳了一聲,平緩自己的氣息。
呂青莽“嗬嗬”一笑,冷漠地嗤之以鼻道:“你現在看到呂國強大了,沒有國家敢來犯了,所以把什麼百姓民生之道說得冠冕堂皇。五大國沒有一個省油的燈,若不是我這麼多年在外苦苦征伐、鎮壓,對外證明呂國的武力不容侵犯,怎麼能震懾住其他國的覬覦之心?南倉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麼!”
呂逸也無奈地感歎:“這隻是你窮兵黷武的借口,呂越之戰的結果已經證明了呂國的實力。”
呂青莽不可置信地質問道:“我‘窮兵黷武’?!”
那一刹那,被父親輕視的失落席卷了呂青莽,讓他忍不住追問道:“一直以來你就是這樣看待我在外出生入死的?我流汗流血為的是什麼,不是為了壯大呂國麼!到頭來隻落得你給我‘窮兵黷武’四個字?!”
再一次紅了眼眶,呂青莽委屈到無以複加。突然覺得這些年奔波征戰不停歇的自己像個傻子——用自己的血汗證明了呂國的強大,最終,卻被父親冠以一個“窮兵黷武”的惡名!
悲憤無可抑製,呂青莽別過頭,倔強地將眼淚憋回去。
向前走了兩步,突然怕被父親看到他濕了眼睛,又退回一步,憤然問道:“你若覺得我做得不對,當初我掛帥出征的時候怎麼不阻止我?我這一路升為大將軍,也不是你一時心血來潮就隨口封的,是我一步步打拚出來的,你既覺得不妥,何必給我兵符?”
呂逸很想下床去用手杖狠狠敲敲呂青莽的腦袋,將他腦子裏那些偏激想法全部敲掉!
但他最終還是忍住了,歎了口氣,輕聲說道:“為父的現在確實後悔了。當初見你熱衷於武功建樹,覺得放你到軍中去參與戰鬥,能鍛煉你的心智和體魄,更能讓你從戰爭中看到鋒利的兵戈帶來的不隻是勝敗,還有生靈塗炭,以期你能體會出什麼是戰爭的代價、生命的價值。然而,你體會到的隻有血腥殺戮為你帶來的快感,卻全然不在乎那些倒在沙場上的累累屍身。”
頓了頓,喘口氣,又惋歎道:“誠然,你的戰績讓小部落膽寒,讓其餘四大國不敢輕動刀兵,但你不懂節製的一味發動戰爭,卻也給呂國增添了不少負擔。我封你為大將軍的用意,隻為讓你能滿足於軍功的成就,逐漸打消好戰的念頭,然而你卻變本加厲。”
呂青莽麵罩寒霜,嘲弄道:“父親,你可真會說便宜話。什麼叫讓我‘體會戰爭的代價,生命的價值’?什麼叫‘隻體會到血腥殺戮為我帶來的快感’,卻不顧戰士們的累累屍身?”
呂青莽隻覺得五髒六腑裏有無數的手指在撕扯他的內髒,他拿那些手指卻無可奈何,又氣又痛地低聲嘶吼道:“我若體會出來,你叫我窮兵黷武,我體會不出來,你說我變本加厲。說到底做與不做都是我的錯,你何曾真正與我說明過你的本意,又何曾教過我該如何去做!”
呂逸知道,這個兒子鑽進了牛角尖,再次無奈的長歎一口氣,緩緩地說道:“從你第一次參加呂越之戰,我就囑咐過你,讓你多聽多看多想,每次都會問你最直接的感受,你除了回答我‘不甘失敗’和‘贏得過癮’之外,還說過什麼?青莽,國主這個位置不是別人一句話一個動作去教的,是要用心去體會其重量的,你的本性不能承擔這個重任啊。”
呂青莽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流了下來,譏諷道:“原來父親是從小就在考驗我,青莽愚鈍,竟白活了三十三年,一直不知父親的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