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後,卞城王方才抬起頭,故作輕鬆道,“神人的那弟子修為統共不過三萬歲,待他師父救起後,他的元神耗盡,不幸歸了魂離天。不過,未翎上神莫憂心,白染上神近十萬歲修為,受之自當是綽綽有餘。”
果箬在九天時便說,白染護著我的神魄已耗去大半身靈力,後來又被天君罰去魔界平叛,惹了滿身血回來,更為了救稀裏糊塗喝下忘川飲的我,傷了元神。是以,想來他比之那個三萬歲的徒弟應當是強不了多少,或許如今的修為尚且不足三萬歲。想到此處,我心中忽又隱隱作痛起來。
“對了,小王想起原來與那天徽神人是有過一麵之緣的,曾見他做過那弟子的畫像,那弟子好似叫……尢圳。”
尢圳,是果箬曾提起過的尢圳麼?
我的聲音開始發顫,“閻王可知,那天徽神人最後是如何醒來的?”
“聽說好像是他那弟子帶著他跳了魔界的墮仙崖,天徽神人福厚受過那萬鬼千魔的戾氣,這才重塑了仙身。說起來,那墮仙崖戾氣太重,多少神仙挨不過那魔氣墮入魔道,萬年來隻天徽神人一人曆過了此劫……”
卞城王後頭的話我聽不得了,渾渾噩噩回到塗山後,已是黃昏,正事拜堂行禮的時辰,我穿著那見被萬鬼嗜咬過不再光鮮的紅衣,行到內堂方才發現足下的金縷鞋早在匆匆騰雲時便已落下。
內堂裏的仙家好似砸開了鍋,交頭接耳好不熱鬧。他們七嘴八舌道得什麼我聽不清,也不想聽清,我半眯著眼看著對麵的封瀾,他神色緊張,正快步朝我而來。
隻是,卻有另一個紅豔豔的影子先他一步走近我,我微微抬眸,方才瞧清那紅袍的影子裏藏得,正是什羽那張惡狠狠的臉。
一陣涼風掃過我的臉頰,我的整個身子想是被千鈞壓過一般沉重,接著一道刺耳的劍鞘聲生生刺痛了我的眼瞼,慌亂間,我瞧見了那張刻骨入心的側臉。
白染他神色慘白脫開我的手,栽到了地上,我看到他的身後插著一柄有著上古神力的長刃。
滿座交首一陣驚喚,“竟是上古神劍七星龍淵,隻怕就連白染上神也承不住這一劍。”
白染吃力地拔出背脊的七星龍淵,抬起頭,引得滿座又是一駭。他拿起顫巍巍的手來,想摸我的臉,那鮮紅的血跡讓我記起很多個日夜前,我曾將他傷得很深。
他像是從不在乎,不管我待他好與不好,哪怕我隻有半分的危險,他都會拚盡全力趕來護我,明明自己是上神,卻躲不過那些無眼的刀劍。
後來我常常想,他究竟是癡,還是傻?
我握著他的手,眼睫早已濕潤,不經意間有大串大串的淚珠滾落下來,我用嘶啞的嗓子一遍遍輕聲喚他,“白染……白染……”
他像是未料到我會如此反應,血紅的手由著我握著,怔了半晌。
步到我跟前的封瀾,眼底一片憂淒,懸著半空的手像是要抓住什麼,卻到底還是垂下了。
旁側的什羽驚嚇得哆嗦不已,坐在了地上,那模樣像是心被掏空了一般,自她口中隻不斷吐露著一句,瘋……了,瘋……了……
堂上的塗山狐王神色斂了斂,向著白染行來,“不知上神此番,是何意?”
“本上神……是何意,狐…王……自當清楚得很。”白染抹了抹我麵頰上的淚珠,勉力轉過身來,向著狐王道。
“白染……”我牽起他的手,心中忽然有陣惴惴不安。
他浸滿血跡的手卻反握住我,隔著那滾燙的血跡傳來他心底的溫度,讓我稍稍安下心來。
記得當初,也似有這般情形,隻是那會兒我還以為他是為了鳳旎,才去闖那青蚨宮,後來他險些為了我沉在夢貘獸的幻境裏醒不來,此番細細一念方才曉得,他處處涉險有哪一回不是為我。
“上神神名在外,此番還要搶親不成?”狐王冷笑一聲,又轉身過來瞧我。
狐王一道凶狠的眼光掃過我,又接著慢騰騰說下去,“小王記得上神心儀先珞神未翎是天下皆知的事,此番隻因我兒媳稍稍有些珞神的影子,你便仗著上神的架子來搶我小兒的親,未免太過分了些。”
白染攥緊我的手,冷哼道:“你有何目的,莫以為我不知道。當初在塗山你對她施了火刑,如今又應下這門親事,憑你狐王生性多疑,暴斂好惡的性子,眼裏怎容得下沙子,此番必是想置她於死地不可。”
“上神不愧為上神。當初施火刑雖是錯手,想她也必定早對我塗山懷恨在心,若不除她,焉能安睡。隻可惜,你知道亦是無用,莫忘了這可是我塗山的地界。”
說話間,堂內外已湧入數萬隻黑袍小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