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夜。
寒風吹落成雪,敗落城中淒寂一片,隻落得滿地梨蕊枯葉。
隨風處,一人提盞緩行而過,燈中星子泯滅,甚似微茫。黑色的袍子襲地,卷起滿地花蕊。行徑處,每一步,手中的燈便熾熱一點。
此時,更已響過三聲。
提燈人微抬頭,掩藏在黑色麵具下的眼寒光冷徹,視線冰冷的落在城門上。
忽的,風起,城門應式而開。
提燈人幽黑的眸子突的深邃下去,手中燈燭也隨之閃了幾閃。
隻見緩緩開啟的城門發出“吱呀”一聲,猶如沉重的歎息。提燈人的手微微一抖,望向城門的眼又冷了幾層冰霜。
卻見幽幽一行人踏行而過,白衣縞素,神情悲切或恍惚。
手掌撐行的白幡在風的掠勢下,尤如一隻招魂的手,默默催促著表情悲哀的人的步伐。
無疑,這是一批送葬者。
提燈人眯了眯眼,眼看那送葬者離自己越來越近,步子卻絲毫沒有移開的意思,隻是那麵具下的臉動了動,神情凝固。
紙錢晚風送,城上的黑鴉嘶叫,代替了號角長鳴。帶路者引動白旌,他們的身後便是一方醒目的黑色棺材,紅帛披身,緊緊地跟隨其後。
沒有哭嚎,沒有長號,隻有那一方悲切的環境渲染,與這城中梨花堆砌。
唯一不同的是,棺木所經處,一行行血跡斑斑,染了這滿地白花。
提燈人目光黯然,望著那一方人一個個從自己的身體穿透而過。手上提落的燈盞光線忽暗,在無風的黑暗裏晃了晃。
提燈人眼神微茫,目送送葬人的身影遠去。直到那長明燈的色澤晃落在夜色裏時,才重新將那目光落回地麵上。
那紅色的血跡在燈的光輝裏,隻落的愈發刺目。
微一揮手,那所有人與像全部被他掌於手中,成為一團圓形的光亮,四下白霧空濛,隻於他一身黑裳更顯突立。
“不累麼?每次將這些冤魂按地葬之法超度,興許得不到什麼吧。”
“這便是引靈人的職責所在。”
四下恢複悄寂,隻有手中殘燈在幽幽的白霧裏散發出微弱的星光。
“夢已過境,人間一日,地下百年。這夢,你許是早就醒了罷?”
提燈人揉了揉眉目,似一番不經意道。
明明四下無人,卻覺得這話語說的刻意。然而,手上一抖,提燈人目光隨之話語低落下去。
“百年了……麼?離自己死去都已百年了啊。”
有聲音低啞著近處傳來,似是塵封在泥土中的枯葉,帶些闊別人世的久違,且驚且喜。
“你在想什麼?”
許是沉默,提燈人眼微閉,看著城中半開的方向,恍似無意一句。
“沒什麼,隻是想你答應過我的事,難道你忘了?”
提燈人揚起嘴角,目光落在自己掌心,那光影掠動中,一個短發女子麵容安寧的躺在血泊裏。
他手中燈盞中火星驀地跳躍了幾下,提燈人啟唇,輕籲一聲,道:
“自然沒忘,你也是時候離開了吧,我這便放你走。不過你可要記得,抽離的靈魂雖與你相似,但不是你的東西,便不會真的屬於你。”
“你這話什麼意思?”
“每個人靈識皆不同,這女子魂魄來自異世。我雖將南越時間止於你死前,也讓你的身體存緩下來,但兩個靈魂交替,故有一方受到重壓,是福是禍兮,終究都難逃宿命。”
“我不過是去了一個心願,定然不會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提燈人了然無聲,眼神卻遊離起來,隻是手心微微一抖,倒是手中燈盞突然火星四濺,在黑暗中燃燒的耀眼。
“罷了,走吧。”
提燈人語畢,隻道四下陰風狂起,身上袍子被風吹得烈烈作響。
提燈人眯起眼,隻見手中燈火飛離出自己掌心,朝即將關閉的城門中快速飛去。
雖說每超度一次,自己的靈識便流失一次。這次又將不該之人送入往生,本就有違天道所在,若真論惡果,隻全當自己……
提燈人收斂起臉上笑容,轉身往白霧更深處踏去。
“既贈予你二次性命,但願你後事莫忘,前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