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欺欺人,是成年之後生活必需技能,隻因每一層偽飾下,都有令人不願麵對的真相。
比如潘頌霞寧願選自殺,也不願麵對兒子被殺的原委;比如阮夏寧可裝作喝醉,也不想再逼問顧久。
*
一小時前。
顧久在沙發上驀地驚醒,仍然一陣心悸。
胸口起伏劇烈,心髒跳動節奏混亂,連大腦思緒也跟不上。
剛剛夢中,顧久聽見自己對阮夏說,她能聽見另一個世界的聲音。
即便清醒了很久,她仍然記得阮夏那雙眼,驚愕、質疑,還有……她不願再去回味的部分,誰知一個小時後,現實中情形和夢境,如出一轍。
那其實不隻是顧久的夢,她的夢境同現實,是平行空間。
從小,她就沉浸在奇怪的夢裏,能聽見奇怪的聲音,其實那些並非幻聽,她也並非有精神分裂症。
顧久聽見的聲音,是平行空間的自己,試圖同她對話。
如同當年,她母親一樣。
顧久的母親,沒有精神分裂症,她隻是個特別的人,能和平行空間交流;可惜顧久九歲那年,她選擇跳樓自殺,早早結束生命。
因為她身邊,沒人願意正視真相,畢竟,對於無法理解的事物,否定比接受容易得多。
顧久那時還太小,小到無法理解自己聽到的聲音、看見的畫麵;顧久不敢告訴任何人,她和母親一樣,唯有努力隱藏和母親相似的一麵,不敢顯露分毫。
她害怕看見父親冷漠的眼睛,像檢視母親屍體時一般,毫無情感。
後來逐漸習慣,到最後,顧久終於理解與接受種種異象,也曾有片刻,心神恍惚,像她曾經問顧靖揚,“你也覺得,我媽是瘋的麼?”
卻不指望得到顧靖揚回答。
突然的撞擊聲,驚動顧久,令她思緒回歸現實。她轉頭望過去,是客廳沙發上,阮夏終於轉回清醒狀態。
目光灼灼,這一次,阮夏沒有逼人氣勢,心中卻仍有執念同疑問,“小久,你跟這個案子,一點關係都沒有,是不是?”
得到想要的答案,她心滿意足,眼裏終於化開淡淡笑意,溫度足夠融化這座城市的寒冬,“你當我今晚沒來過。”
寒冬雪夜,寂靜街道一盞盞夜燈,一個暗過一個,照不亮車裏,顧久冷漠精致麵孔。
鬼使神差,阮夏離開後,她不聲不響開車來這裏。
來電顯示三個字,顧望山,相隔一個半月,父女才有機會通話,不過這次是前者主動,實在令人意外。
“下周末回來一趟,你弟弟從國外回來。”
顧久抬頭,望著不遠處住宅樓某間窗口透出的光亮,光線勾勒老夫少妻溫馨剪影,“知道了。”
“你啊,跟孩子說話都沒個笑臉,讓我來說……”熟悉女聲響起,是顧久溫柔嫻淑的繼母,“小久,你好久沒回來了,下周六少源回國,你們姐弟聚一聚,清姨給你做你最喜歡吃的菜。”
顧久淡淡應一句,將所有談話熱情都扼殺,如果想跟她閑話家常,簡直對牛彈琴。
“行了,掛了吧!”尾音加重,是顧望山發怒前兆,都說女兒是父親前世情人,到顧久這裏,大約是前世彼此欠債太多,修成一對怨偶,下場慘淡,帶戾氣入輪回,今生也難和平共處。
沒過多久,顧久眼前那盞燈終於熄滅,顧望山帶著怒意入睡,今夜大概輾轉難眠,隻是他不會想到,同樣時間,顧久在他樓下,一夜未眠。
淩晨時分,萬籟俱靜,城市陷入沉睡。
肺葉嗅到煙絲味道,一發不可收拾,頓時煙霧繚繞,無聲訴說心底事。
其實她心中也曾渴求片刻溫暖,得不到,幹脆一把火燒掉所有軟弱心願,誰知反而越燒越旺;幸好最後,恐懼戰勝對溫暖的渴望。
想守住自身秘密、不被人當做精神分裂患者並不難,隻要和所有人保持距離即可。
顧久深諳其道。
淩晨四點,天還是未亮之前的青藍色,她抽完最後那支煙,驅車離開。
半小時後,目的地近在眼前,沒任何猶豫,顧久用一把陌生鑰匙,擰開門鎖。
臥室裏,有人被門外動靜吵醒,微微眯著眼向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