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3月16日。
清早,一場大雨剛收,天空到這時還未放晴,擺出陰沉沉臉色,可惜人潮擁擠,路人行色匆匆,打起精神迎接新一天工作,沒空關心頭頂臉色,隻要這一天,上司有好臉色已經足夠。
有人不滿又度過平凡一日,也有人,冰火兩重天。
生活每日從天而降無數彩球,有好亦有壞,沒人知道會抓住哪一個,隻好拚命伸手,祈禱總有一天撞大運,大殺四方,改寫自身命運。
可惜,往往事與願違。
黑色別克在路上行駛,外觀普通,沒昂貴耀眼標誌彰顯主人身份,唯一好處正是太普通,所以不會引人察覺。
駕駛座上,男人平視前方,露出熟悉臉孔,是陸凱。
狩獵結束,滿載而歸。
城市另一端,周梓苑拿到親緣鑒定,一顆心終於落地,她右手用力捂住嘴,眼中淚意翻湧,心底五味雜陳。
這一刻,情緒不受她控製,喜悅和酸澀齊齊湧上,一時間竟然分不出,哪種情緒占據主導——原來,蘇韻果然是她失散的妹妹,周玫。
失散十二年,她沒有一刻不想找到周玫,終於得償所願,卻覺得不真實,一再確認鑒定結果,直到眼睛酸脹,才能夠確信。
可是,周玫的眼睛……
周玫不是天生失明,周梓苑閉上眼,不敢麵對現實,更不敢去想,這些年,周玫究竟發生過什麼,才會變成如今這樣。
她查過收養周玫的那家人,陳桂琴夫婦,家境普通,夫妻兩人看起來倒很踏實,恍惚間,讓她想起自己的父母。
兩個月前,周梓苑偶然在路上遇見蘇韻和人爭執,當時蘇韻紅著臉,一言不發,隻聽見對方的聲音,“瞎子就老老實實在家待著,別跑出來給別人找麻煩。”
原來,是蘇韻走路時不小心撞翻對方的東西。
“我不是故意的,也已經跟你道過謙了,請你放尊重一點。”女孩循著聲音的方向扭頭,一字一句,清晰可聞。
她抬起頭,態度不卑亦不亢,脖子上大片胎記露出,引來異樣目光。
胎記猶如淩冽寒風中一朵梅花,在冬日堆滿積雪的枝頭,兀自綻放,和蘇韻的氣質,倒如出一轍。
那一刻,鬼使神差,周梓苑撥開人群,卷入街邊毫無意義一場爭執,連她自己也分辨不清理由是什麼,保護欲,似乎單純因為那枚胎記而生。
由此,她結識蘇韻。
兩個月時間,周梓苑一步步接近蘇韻,了解她生活,終於得到最想要的結果,蘇韻,果真就是十二年前和她失散的妹妹周玫。
好半晌,周梓苑總算恢複平靜,腦中努力回憶十二年前的周玫,是什麼樣子,喜歡什麼,記憶重重疊疊,和現在的周玫,似乎相差並不那麼大。
熟悉又陌生,感覺太微妙。
終於,周梓苑一張明豔精致麵孔,綻放笑意;頭頂那片天,陽光剛剛撥開陰雲一角,試圖掃去陰霾天色。
傍晚時分,周梓苑開車在盲校附近等周玫,眼看時間臨近,突然間不自覺緊張,幾乎每隔十幾秒,就忍不住去看時間。
希望時間走得快一點,又希望慢一點,給她多一點時間打好腹稿,能用最溫和的方式,將真相告知周玫。
隻是,周玫知道真相之後,會願意認她麼?
答案,在腦中輾轉,百轉千回,可周梓苑答不出,更不敢猜……
天色由明至暗,轉眼間,黑壓壓一片,是暴雨來襲的前兆,周梓苑眉心一跳,不安情緒加劇,下意識扭頭。
周玫本應該十五分鍾前就出來。
她仔仔細細回憶,確信自己沒有錯過先前每一幀畫麵,然後,繼續等待。
這一日,驚喜交加,周梓苑最終沒等到周玫,隔日,也一樣。
第三天,小區樓下,還未走近,她聽到有人小聲議論,“老陳家那個女兒,叫……對,蘇韻,出事啦……”
“聽說被人……”中年女人搖搖頭,神神秘秘向四周看一眼,繼續說,“……”
手袋應聲落地,掩蓋女人後半段話,周梓苑身體僵直,邁不開腳步,仿佛一尊雕塑,立在小區綠化帶旁,隻能聽見一句話,反反複複回放,刺入耳膜,攪斷她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