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婚家庭兄殺弟,天大怒恨從何而來
真實故事
作者:劉暢
“被告人馮雷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2013年5月20日上午,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內,28歲的馮雷聽到這個他猜測過但還是難以接受的結果時,表情僵硬。一年多前的一個夜晚,他悄悄潛入家人在北京市大興區租住的院落,將同母異父的弟弟郝雷活活打死。
此後數十年,他年輕的生命將在監獄中度過。
和馮雷同庭聆聽判決的是他的繼父郝金水,也是此案的附帶民事原告人。47歲的郝金水因喪子之痛兩鬢斑白,黑著臉、攥著拳坐在原告席上。他咬牙切齒地恨馮雷—這個3年來也叫他“爸爸”,卻殺死他親生兒子的繼子。死緩的判決結果並不能讓郝金水滿意,他覺得馮雷該以命抵命。
慘案的另一個核心人物—凶手馮雷和死者郝雷共同的母親、郝金水的妻子雷玉霞,卻沒有出現。馮雷可以悔,郝金水可以恨,雷玉霞呢?她不知道自己應該站在原告席上還是應該站在被告席上,她生了兩個兒子,其中一個殺死了另一個,她同時失去了兩個兒子。這是為什麼?
孩子死了,家要散了
2012年2月22日一早,雷玉霞讓丈夫郝金水到後院叫兒子郝雷起床。第二天,郝雷就要回東北姥姥家準備中考了,雷玉霞打算早點帶兒子去洗澡,好把他換下的衣服洗幹淨。郝金水答應著去了,一會兒卻丟了魂兒似的飛跑回來:“玉霞,不好了,郝雷不行了!鼻子淌了一地血,不行了!”聽到這話,雷玉霞還覺得丈夫有點大驚小怪。想到兒子從小就有流鼻血的毛病,她覺得不是什麼大事。但當她跑到後院一看,才感到大事不好,霎時癱軟在地。
兒子穿著黑棉襖窩在地上,人事不省,褲子褪到腿上,屁股露在外麵,地上除了大灘的黑血還有一片惡臭的糞便……她爬到兒子身邊:“郝雷啊,沒事的,你爸叫救護車去了,你堅持一下啊。”雷玉霞抱起兒子,以為兒子還活著:“郝雷啊,你這麼講究的人,怎麼拉了一地屎?褲子都不提呀。來,媽把褲子給你提上。”她費勁地給兒子提褲子,怎麼也提不上。摸到兒子裸露的皮膚,她才發現,兒子的身體涼得紮手……“你怎麼了兒子?說話呀!”雷玉霞下意識地在兒子身上找傷口,才發現血並不是從鼻子裏流出來的,孩子的眉頭處有好長好深的一道口子!後腦勺已經凹陷,有個好大的血窟窿!雷玉霞隻顧大哭,外界的聲音都聽不到了。郝金水從妻子身後拖她,怎麼也拖不動,雷玉霞想用手撐一下旁邊的床鋪,一下子按空了。她這才看見床鋪上有一根鋼管,兒子屍體旁還有一根鋼管—是凶器。
“孩子是叫人害了呀!”雷玉霞和丈夫在滿是鮮血和糞便的屋子裏抱頭痛哭……
根據凶器等線索,案發當天,警察就在與郝金水一家租住的村子隻隔一條馬路的某配送中心,抓獲了在那兒打工的犯罪嫌疑人馮雷。雷玉霞娘家姊妹的後代,名字裏都有一個“雷”字,馮雷不是別人,正是雷玉霞和前夫的兒子。
“誰看到那個現場都受不了啊!”出事一年多後,雷玉霞依然無法麵對一切。2013年3月28日,馮雷殺弟案開庭。作為被害人和被告人共同的母親,雷玉霞沒敢去聽庭審。她仍然忘不了看到小兒子暴死現場的那一幕;仍然無法理解,大兒子為什麼要下那麼狠的手,打死年僅15歲的弟弟。開庭當晚,在法院附近的一個小旅館裏,雷玉霞接受了本刊記者的采訪。雷玉霞的大姐陪著她,而在案發現場與她抱頭痛哭的丈夫,早已將她看做殺人犯的媽、不共戴天的仇人,與她斷絕了來往。一年多來,她沒有一天睡滿4個小時,行走坐臥,兩個兒子都在她眼前晃。她不僅精神恍惚,眼睛也看不清東西,隻能靠不停地抽煙維持談話。
兩個兒子,天壤之別
1985年,雷玉霞與前夫馮大慶在東北老家生下兒子馮雷。馮大慶酗酒,喝醉了就打人,家裏的東西逮到什麼砸什麼,還動不動就抄起菜刀威脅雷玉霞說要“砍人”。雷玉霞經常嚇得大冬天的夜裏光著腳往娘家跑。因為父親早逝,家裏沒有主事的男人,老母親害怕女婿鬧事,也從不敢留雷玉霞過夜。她就隻得再跑到婆婆家逃命。因為酗酒,馮大慶不僅經常打罵雷玉霞,也拿不回一分錢生活費。雷玉霞隻好到離家不遠的小飯館打工,靠打包點剩菜剩飯養活兒子。幾年下來,雷玉霞被馮大慶打得實在受不了了,連婆婆都說,再這麼下去遲早要出人命。孩子上小學二年級那年,在婆家人主持下,雷玉霞終於和前夫離了婚。因為馮大慶不放,孩子隻好留給了他。
離婚後,因為怕前夫報複,雷玉霞像驚弓之鳥似的遠走他鄉,自此再沒有見過兒子馮雷。從家暴婚姻中走出的雷玉霞隻想找個不打她、不罵她,給她飯吃,老老實實幹活的男人結婚。在安徽桐城,她遇到了喪妻的男人郝金水。再婚後,夫妻倆打工掙錢,日子漸漸有了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