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麗人辭世(2 / 3)

王妮爸爸愣愣呆立在原地,張著嘴巴,不知所以。忽而,眼前一黑,兩手扶住走廊牆壁,身體緩緩下滑,“你在說什麼?什麼?不可能,不可能,怎麼會?怎麼會?她還這麼小,還這麼年輕。身體好好的,從沒得過什麼病。不可能,她還這麼年輕。”

王妮爸爸的嘴唇像被狂風撕扯一般,哆哆嗦嗦,兩行熱淚撲簌簌落下來,“我大閨女可是個好孩子啊,怎麼會?大夫,求你想辦法救救她,救救她。砸鍋賣鐵,傾家蕩產,我也願意,賣血賣腎,也要讓孩子活下來。”

老大夫搖搖頭,“老人家別太難過,這裏醫療條件有限,不如帶她去條件好的醫院去看看。”

天塌下來了,世界碎了。

王妮媽媽知道王妮的病情,當時就昏厥過去。

王妮妹妹王豔和弟弟小軍,每天目光呆呆的,白白的,丟了魂一般。

王妮爸爸四處奔波,聯係戰友,聯係同學,打聽醫療條件好的醫院,尋覓醫術高明的醫生,尋求治療偏方。

王妮到了天津一家腫瘤醫院,醫院沒讓王妮留院治療。眼鏡大夫搖著頭歎息,“瘤子已拳頭大小了,怎麼不早來?我無力回天。”

王妮又轉到北京一家解放軍醫院。白胡子老專家連連搖頭,“太晚了,太晚了。”。

王妮又輾轉回到了縣醫院,留院輸液治療,大夫讓家人和王妮說是肝硬化,是能治好的,但需要時間。

每天輸液治療隻是為減緩病痛,對於病情的好轉並無助益。大夫說,病情很明了了,別抱幻想。

王妮媽媽一回回哭暈過去,和來探視的人一開口說話,就淚水滿腮。鄰居對門不再敢和她打聽王妮病情,隻私下議論惋惜。

林峰坐在王妮病床旁,反複摩挲著王妮瘦黃的手,說不出一句話,淚水“吧嗒吧嗒”砸在胳膊和腳麵。

“你別這樣,過些日子就好了,我還要去天津學習呢,還要和你一起收拾小院呢。”王妮心疼地望著林峰。

林峰想說什麼,全身抖得說不出來。

世界在緩緩關門,那頭是幸福,這頭是絕望。

命運把人往死角裏推,從來不看表情。

每天上下醫院的樓梯,林峰覺得住院樓的樓體在傾斜、搖晃,大廈將傾。窗口外的雲彩拚命往高處躲,僵硬在藍布上。樓下的樹木默哀肅立,丟了蓬勃生機。這是個什麼世界啊,平白捉弄人,無故把明天打個稀巴爛。

王妮望著林峰憔悴的麵龐,眼角淌下淚水來,“你別難過,我會好起來。我還沒住新房子呢,你收拾得真好,我都喜歡。”王妮別過臉“嗚嗚嗚”抽泣。

每天,林峰教完語文課,就到醫院陪王妮。陪王妮吃飯、散步、嘮嗑。給王妮買飯,洗水果,喂藥。林峰知道兩人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了,每一秒都那麼寶貴,他要把每一分鍾拉長,拉長,再拉長,拉成永恒。他想為王妮多做些事,做什麼都可以,都不怕,好讓這寶貴的時光少些遺憾。

病重的王妮和以往判若兩人,白玉溫潤的手指消瘦幹巴下去,黃黃的皺褶密排,往日清麗不再。輸完液,林峰就攙扶王妮在醫院樓道裏走走。王妮目光黯淡,走幾步就停停歇歇,沒丁點兒力氣精神。醫院裏知道王妮情況的醫生、病人都投來同情、無奈的目光。

“哎,你說得了這樣的病,將來會不會影響到小孩兒啊?要不,你抽空兒去問問醫生吧?”王妮微蹙眉頭,望著樓道盡頭的白牆。

林峰整顆心髒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用力攥緊,使勁揉搓,碎了一般疼痛、無助。他不敢正視王妮的眼睛,頭腦木訥地敷衍,“小妮,你別瞎想了,等病好了,會跟以前一樣,什麼都會和從前一樣,什麼都跟從前一樣。”

林峰說著謊話,欺騙著他最心愛、對他最信任的人,心頭比刀子割還難受,針錐一般。樓道內的藥水味兒壓抑他的胸口,他趕忙去水房洗臉,淚水不住往外淌,一捧水,一捧水,怎麼也洗不淨。樓道又長又虛空,麵無表情。林峰停下腳步,頭探出窗口,深吸呼吸窗外的空氣。

林峰從花店買來一大束紅玫瑰,如燃燒的火。王妮病床的床頭,紅豔豔的玫瑰花瓣上沾滿水露,嬌豔欲滴。王妮眼睛亮出神采,笑得像個小孩子,“這花兒真好看。”林峰把花捧到她跟前。

王妮微合雙目,鼻尖觸碰到了豔紅的花瓣兒,“真香啊。”

林峰壓住眼底的淚,笑望著王妮。

酸乏的日子,酸乏的笑。

林峰從沒想過,人世的戀人還有如此相處的時光。

自行車推著王妮,沿著西大河往小院走,林峰真想一頭鑽進冰冷的河水,消消周身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