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老帶白泉來的是一個小院子,就在劍閣的後麵,一段矮矮的柵欄將院中央的那座平房圍住,平房的一麵牆壁上爬滿了爬山虎,還有不少順著杆子爬上牆壁的牽牛花,院子裏還有一塊專門圈出來的土地,並不大,裏麵種著的是白泉不認識的蔬菜,菜地旁是一張躺椅,以及一個小木桌,木桌下有兩張小凳子。就是這麼一個小小的院子,塞滿了這麼多東西,卻不覺得擁擠。
老人走到了桌子旁邊,抽出了那兩張小凳子,一張遞給了白泉,一張自己用了坐了下來,並沒有用那躺椅,白泉接過凳子後坐到了老人對麵,叫平安咕咕咕的飛走了,似乎飛到了房頂上。
木桌上擺著一套茶具,老人開始給白泉沏茶,白泉沒有說話,靜靜的看著老人的動作,沉穩而又不失速度,很快,一股茶香味就鑽入了白泉的鼻子裏。
在老人的允許下,白泉慢慢的抿了一口茶,事實上他根本不會品茶,雖然說日本的茶道文化源遠流長,但也不是他這種人能夠學習的,他也就偶爾看到過老魏用那種大口杯直接泡茶,而那種味道怎麼能和,呃,其實和這個也差不多的,至少白泉沒有感受出兩者的不同,但他知道老人泡的肯定是好茶。
老人沒有立刻說話,而是眯著眼睛,似乎是在感受著稀有的微風,帶走了一絲燥熱,帶來的了一絲涼爽。
“有人教你中文嗎?”老人突然開口,眼睛依舊是閉著的。
白泉點了點頭,然後意識到老人看不見,隻得放下茶杯回答:“阿妮,哦哦,劉師姐說她教我。”
老人的浮起了嘴角,笑道:“那丫頭自己連普通話都說不標準,還來教你,莫過不是誤人子弟?”
“誤……什麼?”白泉表示自己沒有聽懂。
老人睜開了眼睛,笑著搖了搖頭:“你還有很多要學的東西,慢慢來也就是了。”
白泉點了點頭。
“會下棋嗎?”
“昨天長青師兄稍微教了我一些,但還是沒能弄懂圍棋,象棋已經知道了基本規則。”白泉誠實的回答。
“那就象棋吧,圍棋我也不喜歡,那是文人的東西,總覺得和我不相幹才是。”老人從桌子底下拿出了一盒象棋,和白泉一起擺起來,白泉低頭看著手掌,上麵早有應對技巧。
“馬走日,象走田,跑隔一子,車無阻攔,卒過河成車。”白泉默念了幾遍手掌上的文字,覺得自己應該是記住了,棋也擺好了。
兩人正式開始,剛剛懂得規則的白泉,自然不是老人的對手,緊緊十個回合,便被逼入了絕境,一下子就傻眼了。
怎麼會這樣?明明昨天和長青師兄都下了差不多十分鍾,在老人手裏怎麼就堅持了幾分鍾呢?
“棋藝還有待磨練。”老人飲了一口茶,淡淡的道,“和長青那個家夥在一起學不著什麼好的,看你開頭的這幾步,想必就是和他學的。”
白泉有些羞愧的點了點頭,心裏不由得奇怪,明明長青昨天贏他就是這麼下的啊。
“你被他騙了,馬的前麵隔了一個子是不能跳的。”老人淡淡的道,“你剛剛跳了幾次,還有,的確有卒過河成車這句話,但不意味著他過了河就可以像車一樣想走幾步走幾步。”
白泉咬牙,恨不得現在就趕回去和長青算賬,我去,對付我一個初學者都耍賴!還有救嗎!
盧老沒有理會白泉的尷尬,拿起杯子,站起身來緩緩的走到了躺椅上坐下,隨著咯吱的一聲,老人整個人都向後倒去,輕輕抬起頭,便是正對著太陽,老人無法承受熾熱灼眼的太陽光,隻得微微眯起,有些像是發懶的貓咪,但白泉早已從阿妮那裏得到了一些關於老人的信息,也自然不會傻愣愣的把老人當做貓咪那般,再者說長青那樣的人怎麼會怕一隻貓咪。
這是一隻猛虎,一隻遲暮的猛虎,雖然沒有了獠牙,但那殺氣,呃,雖說好像也感受不出來,真不知道長青怕老人什麼。
“轉眼間已經四十年了。”老人突然感歎道。
白泉愣了愣,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我在這院子,呆了四十年,如今已經八十歲了。”盧老自嘲般的笑了笑,“四十年啊,人生有幾個四十年啊。”
白泉似乎感到到了老人的情緒,慢慢的放下了茶杯,猶豫了一下,還是出口問道:“您討厭這裏?”
“任何一個人,在同一個地方呆上四十年,也會覺得厭倦吧。”
“那您?為什麼不離開?”
“離開?”老人的眼神有些茫然,隨後笑著搖了搖頭,“離開我又能去哪裏,我的戰友,全部都在我腳下這片土地安睡著呢,我無處可去。”
白泉默然,老人一句無處可去,便切斷了所有的退路,還是他親手切斷的。
“四十年可以改變很多東西。”老人道,“就連叫平安,事實上它是我最開始養的那隻鴿子的不知道多少輩的重孫子了,所有人都在死,所有人都在離開,唯獨我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