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零章 憶君清淚如鉛水(一)(1 / 2)

進入農曆甲申年以來,日偽軍在河陽縣明顯地老實了很多,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日軍在太平洋戰場上投入兵力太多,對於占領區沒有足夠的兵力采取強硬措施,隻好采用又拉又打的策略。

陰曆四月初的一天午時,一名來自河陽縣城的中年人來到鳳鳴村。這個人騎著一匹青騾子,旁邊跟著兩個隨從。一行人來到鳳鳴村西大門口,對哨兵說要見徐明侯。

這個人說著一口僵硬的漢語,顯見不是本地人甚至不是中國人。當哨兵們把他帶到徐明侯麵前時,徐明侯一下子愣住了,似曾相識的麵孔卻怎麼也想不起這是誰來。這在徐明侯來說是個意外,因為徐明侯博聞強記,哪怕是與某個人隻有一麵之緣,數年之後他不但能夠叫出這個人的名字,而且還能記得在哪裏、在什麼場合遇見過!一縱隊連活著帶犧牲的隊員一共有五千多了,這五千多人他都能叫出名字來!不僅如此,凡是有表字的隊員,無論是誰,徐明侯見麵之後絕不稱名,而是稱呼其表字!

這一點無人不服,而且這一點也感動過無數的遊擊隊員。平平常常的一名士兵在無意之中同徐明侯碰麵,不等士兵向徐明侯問好,徐明侯早已經喊出了他的名字,而且恰如其分地問候對方的父母,任何一個士兵都會感動莫名。

但是,這一次,徐明侯卻是絞盡腦汁也想不起眼前這個人究竟是誰,自己到底在哪個地方見過此人。

“明侯君,我是櫻木秀中。”來人恭恭敬敬地對徐明侯說。一張口,立即就暴露出自己是個日本人來,

徐明侯恍然大悟,他激動地上前握住來人的雙手,眼睛裏露出急切的目光。

“櫻木哥!裏麵請!”徐明侯攙著來人的胳膊往屋裏走去,他的護兵們急忙跟上前去,卻被徐明侯擺手製止了。來人也止住了隨從的腳步,讓他們倆在外麵等候。

來人是藤原先生的外甥,是藤原先生姐姐家的兒子,家住名古屋區,名叫櫻木秀中。櫻木秀中是在舅舅藤原先生的家裏同徐明侯認識的。櫻木秀中比徐明侯大兩歲,但是對徐明侯敬重有加,在徐明侯麵前謙遜得像個小弟弟,徐明侯與櫻木雖隻有數麵之緣卻情同手足。

“櫻木哥,從哪裏來?我嶽父母還好嗎?依依好嗎?姑父姑母好嗎?您全家人都好吧?”此時的徐明侯已經失去了以往莊重嚴謹的樣子,不等櫻木秀中喝下一口水就急急地問,說起話來有些語無倫次。

櫻木很長時間不語,突然之間,兩行清淚從他的眼中滑落!

一陣巨大的恐慌迅速攫住徐明侯的心,他的心一點點下墜、下墜。他的麵色迅速由淡黃色轉為蒼白,一股冷氣從心底裏發出來,激得他打了一個冷戰。他竟然連往下詢問的勇氣也沒有了!

“明侯君,你要挺住,依依已經不在人世了!其他人都好,徐坡和徐垠都已經上中學了,藤原先生和夫人都好……”

徐明侯已經等不得櫻木秀中說完話了,他兩眼發直,臉白得像一張窗戶紙,整個人仿佛成了一個木偶,坐在那裏沒有半點表情。其他的話他都沒有聽到,隻聽到“依依已經不在人世了”就完全失去了思維。

“醫生!醫生!”櫻木秀中見事不好,急忙對著屋外高聲喊叫。

等到眾人進入到屋裏,看見徐明侯已經從椅子上跌落在地,人事不省,嘴角上留下一縷血痕!

軍醫李先生是第一個衝到徐明侯跟前的,他一隻胳膊把徐明侯攬在懷裏,另一隻手伸向徐明侯的鼻下。“不要緊,徐將軍這是急火攻心,待會兒就會醒來。”聽到李醫生的話,眾人略微寬懷。

於昭湘急匆匆從外麵進來。才剛去學校操場看鍛煉新兵的於昭湘聽到士兵的報告,來不及等著護兵牽馬過來,自己一溜煙地向著司令部猛竄而來,街上的人也跟著驚慌萬分,因為他們從來沒有看見與司令這樣跑過,就是後麵有小鬼子端著機槍追,於昭湘也從容不迫邊打邊走。這是怎麼了?巨大的恐慌迅速攫住鳳鳴村每一個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