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章 忤逆兒子氣死爹(一)(1 / 2)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至此,於廣源對自己的小兒子徹底絕望了。他有時候甚至會想:是不是自己上一輩子作了什麼孽,才生出這麼一個敗家子呢?於廣源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盼著小兒子快快長大,一旦夠成家立業的歲數,他馬上會給他娶妻,然後和他分家,讓他單過。

於廣源再也不支使於昭湘幹活了,叫他幹活不夠生氣的。“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戳下天來由地接著。”於廣源經常無奈地對李氏說。

秋天,在藤原先生的關照之下,於昭楚順利地考入了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學製兩年。這在鳳鳴鎮絕對是一件大事,人們自然而然地把於昭楚和徐明侯聯係起來。高興之至的於廣源殺了兩頭豬宴請了鄰裏百家,全村人都為於廣源高興。

萬分高興但又戀戀不舍的於廣源送走了自己的二兒子,心中一片落寞。這兩年之內是不會見到二兒子了,大兒子又遠在省城,家裏就隻剩下三兒子這個活寶了,想起來就愁得慌。

三兒子在家不到一年的時間,於廣源感到自己老了十歲,做起活來不但沒有以前利索了,而且心不在焉。“也許這就是老了?”於廣源自己心裏暗暗琢磨。

煩心的事情對於於廣源來說還隻是剛剛開始,剛剛進入農曆八月,就不斷有要賬的找上門來。在鳳鳴鎮多少年來留下一個傳統:買東西可以賒賬,等到秋後收下糧食之後再算。

鄉下很多東西是用糧食作為貨幣來交易的,在鳳鳴鎮幾乎所有的東西都可以拿糧食來換,包括媳婦。如果秋後還沒有能力結賬的話就等到年關。所以一到八月十五前後就會有人歡喜有人愁,到了年關更是如此,有很多人家為了躲債年都不敢在家裏過。

第一個找到於廣源的是後街種西瓜的於昭喜於老漢,於昭喜種瓜有年頭了,他家的地畝不多,單純種糧食打不出吃的來,於昭喜就在開春時節先種上一排西瓜或者甜瓜,賣掉瓜後再種上一季大豆或者穀類。於老漢種瓜是祖傳的手藝,他種的西瓜個大皮薄,黑種沙瓤,遠近聞名。

每到賣西瓜的時候,於老漢佝僂著腰挑著一擔西瓜在街上叫賣,每當人們圍上來拿著麥子準備換西瓜吃的時候,於昭喜就用一把自己打磨的水果刀把一個大西瓜切成幾十塊讓別人嚐鮮。一般來說,凡是嚐了西瓜的人多多少少會買一個,不打算買西瓜的人沒有好意思去嚐的,這就是鳳鳴鎮人的厚道之處。

起初於昭喜找到自己的時候,於廣源感到很奇怪,因為他買東西從來不欠錢、不賒賬。他還和於昭喜開著玩笑:“怎麼了,老管,太陽從西麵出來了嗎?”

“老管”是於昭喜的外號。他種的西瓜遠近聞名,他對於西瓜的生熟有著極強的判斷力,所以隻要他賣的西瓜沒有一個不熟的。幾乎每個買西瓜的人判斷西瓜生熟的時候都是用一隻手把西瓜托在手心,用另一隻手掌輕輕敲打西瓜以此來判斷生熟。每當別人拿著自己的西瓜敲打時,於昭喜就會感到很不高興,仿佛受到了侮辱似的,馬上會冷冷地說:“不用敲了,我種的西瓜,管打。”久而久之,在鳳鳴鎮就有了一句歇後語:於昭喜的西瓜——管打。再隔一段時間,就有人不叫於昭喜的大名了,和他特別熟的人都叫他“老管”。因為這絕對是一個褒義的外號,所以越來越多的人習慣這樣稱呼他。

聽到於廣源這樣稱呼他,於昭喜憨憨地笑了,露出兩排被煙熏得黃裏透黑的牙齒。他哆裏哆嗦從身上掏出一個所謂的賬本遞給於廣源,於廣源一看這賬本分明就是幾張燒紙用縫衣服的線裝訂而成的。

拿過於昭喜記得亂七八糟的賬目一瞥,於廣源傻眼了,額頭上的青筋一條條鼓了起來,臉色逐漸變得赤紅,額頭上也開始滲出細汗。原來一筆筆都是自己的小兒子的賒賬,這對於他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啊!

自從他八歲跟著母親回到鳳鳴村,大賬小賬從來沒有賒過,對於自己眼饞的東西,有錢就買,沒有錢就不買。能做到這樣的人在整個鳳鳴鎮隻有於廣源自己,這也是多少年來於廣源引以自豪的讓事情。而現在自己的小兒子把這份自豪徹底給泯滅了,就好像守了幾十年寡的節婦突然一覺醒來,自己幾十年引以為豪的節操一夜之間被人玷汙了,其中的憤恨、懊惱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