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是個江湖人都知道,和公孫祁這樣的醫道高手結怨並不是好事,因為也許有一天你必須求到他的門上,所以並沒有誰真的想和公孫祁生死相向,所以公孫祁並不是必死無疑。
可是公孫祁卻斬釘截鐵道:“任紅塵已經答應高臥先生,所以我絕不會透露一個字。”
沙白怪異的看了他幾眼,卻一句話也不說。
酒棚裏麵突然安靜下來,隻剩下那兩個漠北漢子喝酒的聲音。
小馬忽然感覺有點冷,他對公孫祁道:“我去上個廁所。”往酒棚後走去。
公孫祁看著小馬走遠,問道:“還有誰沒來?”
梅二冷冷道:“你可以去問問其他人,今天有誰要來,我一概不知,我隻是收到關於你的消息,所以等在此處。”他冷笑:“我梅二雖次,卻也還沒無恥到借他人之力的地步。”
天色就要暗下來,小馬卻還沒有回來,公孫祁的神色沒有變,趙琳卻已經喝醉,伏在桌上哭泣,酒棚中隻有這嗚咽的聲音。場間形勢明明一觸即發,偏偏誰也不肯動手,這實在是件很奇特的事。
終於有人坐不住,一個絡腮大漢拍桌罵了起來:“奶奶的,他是個什麼東西,竟敢讓這麼多人等他一個!”
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傳來:“小姐說得果然不錯,第一個破口大罵的,果然是這山西鄭屠。”
事實上,在大漢說話之前,公孫祁和梅二已經將目光投向官道。
官道上又來了一輛馬車。
馬車的車身乃是最好的檀木所就,馬車上用的是江南最好最貴的徐記錦緞,馬蹄上的蹄環用玄鐵打就,馬鞭的原料乃是苦寒之地的重蠶絲,除了馬蹄,凡是用到鐵的地方,在這輛馬車上全部換成了鋥亮的黃金,凡是需要用到布的地方,在這輛馬車上全部換成了最好的絲羅綢緞。
這樣華貴的馬車,恐怕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輛來。
馬車雖好,車夫卻是個瞎子,不但是個瞎子,還隻有一隻左手。
一個隻有一隻手的瞎子,如何能夠去駕車?
實際上,這樣有名的車夫,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來,這個隻有一隻手的瞎子,最擅長的不是駕車,而是殺人,十七歲時他就殺了河北最有名的大盜,二十歲時整個河北已經沒人敢惹他,三十歲時已令江湖人聞風喪膽。
毒殘。
這個殘廢的名字叫毒殘,他的確是又毒又殘。
莫非這麼多人等的就是毒殘?
大名鼎鼎的毒殘,此刻卻佝僂著身子下了車,低下身子垂下頭,半跪在車邊。
毒殘非但是跪著的,他的神情也如一隻哈巴狗,就像在乞討主人的愛撫,既恭謹,又諂媚,完全沒有一點江湖豪客的氣息。
一隻玉手揭開簾子,一個白衣少女從車中跳下,從毒殘頭上跳下,嘻嘻的笑著。
同樣是少女,另一個卻穩重得多,大家閨秀得多,她輕輕解開簾子,踏在毒殘的背上,步態輕盈,仿若仙子臨塵,走下馬車,神情漠然,毫不所動,好像毒殘本來就隻是個腳凳,好像她腳下的不是個人。
這是個美女,很美的美女,很冷的美女,也必定是個不一般的美女,她的雍容氣質仿若天成,絕非一般的千金閨秀所能比擬。
毒殘站起身來,跟在她後麵,就像個仆從。
“我家小姐聽說公孫祁救了楚無常,怎麼不見他呢?”先前跳下的少女問道。
公孫祁目光一凜,心下震動,眾人也皆感詫異。
但一個人也沒有回答她,因為不知道她在問誰,因為誰也不是她隨便問問就要回答的人。
這小姑娘臉上微紅,有些氣惱,叫到:“老朱!”
酒肆的老板跑了出來,賠禮道:“小人正在後頭溫酒,不曉得小姐和小潔姑娘到來,萬望恕罪。”
先前跳下來的姑娘原來叫小潔,她故作威嚴,問到:“斷腸散你下在酒中了沒有?這毒無色無味,中者三日之內,腸穿肚爛,哪怕是用毒高手也認不出。你下在這些客官的酒裏沒有?”
老朱愣了一下,斷斷續續道:“唔……下了……下了。”
茶棚裏的十餘名好漢騷動起來,有幾個已經拔出刀劍,一個舒朗聲音卻道:“小姑娘滿口鬼話,斷腸散乃是斷腸婆婆獨門毒藥,斷腸婆婆遠在西域,你如何能有她的毒藥?”
眾人正自兢懼,忽聞此言,心下安定,回頭看去,隻見最角落的一桌正坐著一個中年人,此人劍眉朗目,英氣勃勃,正旁若無人的喝著酒,行動舉止間,流露出一股瀟灑而雍容的氣度。
梅二道:“李萬機?”
那人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