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烈道:“當然,因為在這之前,我還欠一個人的恩情。”
那人道:“此刻恩情已經還清?人你也已經看清?”
趙烈幾乎實在自嘲:“一條手臂,已經足夠還掉所有恩情,鮮血,也足夠洗清我的眼睛!”
那人道:“你想怎樣?”
趙烈的聲音寒冷:“殺夜行!”
那人驚道:“殺夜行?”
趙烈道:“不錯!”
那人道:“你總該知道,夜行是他們用無數力量培植起來的一個明樁,當年江南殺沈言,他們動用了武當少林內部的力量,在西湖演了一場假戲;後來追殺司空遁,他們牽一發動全身,將三江五湖的人手都發動起來,最最沒有想到的是,誰也沒有想到天山上人也是他們的人……你總該明白,他們有多麼恐怖的力量。”
那人慢慢道:“這個力量,就算整個江湖加起來,也未必能撼動,然而殺掉夜行,就等於挑戰這頭猛虎。”
趙烈道:“三天前,我剛接到夜行來洛陽的消息,當時你們就已經進入城中,別告訴我你們隻是來觀光旅行。”
那人一笑,而後嚴肅道:“可是夜行身後有多麼強大的力量你總該知道,誰也不知道何時何地,會出現怎樣的人去支援他。”
趙烈握緊拳頭,指節發響:“這一切,都不是問題!”
趙烈已經離去。
房中已經多了另一個人,問道:“我們這樣做,是不是過分了些?”
先前那人冷冷道:“趙烈給他們做了這麼多年事,難道還能幹淨得了?你我不必自責,隻要殺掉夜行,那麼一切代價都是值得的。”
小馬感覺到有些輕鬆有些重。
輕鬆的是夜行已經不是那麼難殺,甚至自己不用動手,重的是他發現趙琳果然很重。
此刻,趙琳正被他扛在肩頭。
當他聽完趙烈的計劃之後,他就已經確定,哪怕夜行真的是個神,那麼很快也會變成個死的神。
趙琳還未醒來,此刻,小馬已經將她帶到洛陽城外山上的一所木屋中。
木屋整潔,燭火昏黃。
小馬將趙烈放在床上,眼中忽而露出一股同情。
他已經知道,趙琳也將成為一個很可憐的人。
輕輕幫趙琳蓋上被子,吹滅燭火,小馬走出木屋。
天上繁星點點,月光皎潔,秋風颯爽,蟲聲哀綿。
這樣的夜晚,本來就是寥落的。
這樣的夜晚並不適合殺人。
可是這個夜晚卻必定有人要死。
有一個,一定會死在小馬的手下。
……
夜行坐在摘仙樓樓頂。
他很少寂寞,因為他本沒有時間去寂寞。
可是此刻,他卻已經感覺到一股寂寞。
他並不缺少女人,如果他願意,他可以得到最好的女人,隻是他要的也不是女人,而是對手。
近年來,江湖中有本事的殺手已經越來越少,自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暗河”第一殺手逍遙子死後,所剩的就隻有夜行。
同行者等於競爭者,等於對手,可是在很大程度上,同行往往也是知音,同類,因為隻有同類人才能達到同行中的同樣高度。
殺手這個職業尤為如此。
寂寞,也是近年來他才感覺到的。
隻有同行,才能欣賞同行。
他已經不需要別人去承認,卻還是需要人去欣賞。
酒壺已空。
他很少喝酒,因為無論喝多少,都會讓人變得麻木,但是哪怕有一絲的麻木,一絲的遲緩,也可能讓一個最好的殺手變成一個死人。
可是今天他喝了很多,因為他對自己已經很有信心,對身後的組織更有信心。
夜已深。
摘仙樓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趙烈求見大人!”
夜行微笑著躍下樓頂,卻冷冷的說話:“你有事?”
趙烈道:“不錯!屬下已經發現了任紅塵的蹤跡!”
夜行懶懶看了他一眼,道:“哦?”
趙烈露出在考慮什麼的表情:“實際上,在得知大人要來洛陽的時候,屬下已經猜到大人為何而來。”
夜行道:“猜?”
趙烈道:“不錯,因為這幾年來,能讓大人親自動手的人並不多,能在洛陽出現的也不多。”
夜行道:“你猜中了?”
趙烈道:“我猜中了。”
夜行道:“所以,你早已經開始查他的下落?”
趙烈道:“不錯。”
夜行道:“你查到了?”
趙烈道:“不錯。”
趙烈說完不錯,忽然就不說話了。
夜行微笑看著他:“你是個聰明人。”
趙烈道:“在大人麵前,屬下的一切心思都已愚蠢得很。”
夜行道:“你已經失去了一條右臂。”
趙烈道:“我已經失去了一條右臂。”
夜行道:“所以?”
趙烈道:“所以屬下想請大人多多照顧照顧屬下。”
夜行悠然道:“可是難道隻有你一個人找得到他?楊勝先他們難道不行?”
趙烈道:“如果任紅塵還願意留在城中,也許他們能找到,可是大人您來了,我想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一個人會繼續停留,尤其是任紅塵,他要走,郝達他們誰也留不下。”
夜行露出思索的神色。
趙烈接著道:“此刻,城門已經關閉,今夜,就是殺他的最好時機。”
夜行悠然道:“你的確是個聰明的屬下。”
趙烈不說話。
夜行接著道:“我說話,一向算數。”
趙烈道:“大人一語,頂的過金口玉言。”
夜行道:“我包你以後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趙烈卻還是不說話。
夜行繼續道:“組織之中並缺卻高手,所以武功並不是最大關鍵,關鍵的是能力,現在看來,你的能力的確不弱,已足夠統帥郝達三人了。”
趙烈忽然露出感激的神色。
……
整條大街安靜下來,隻有闌珊的燈火,在訴說著洛陽的冷漠。
人也冷漠。
實際上,夜行並不是真的冷漠,而是冷靜。
冷靜得讓趙烈發滲。
此刻,趙烈已經停下來。
夜行看著前方的破廟,一字字道:“任紅塵在裏麵?”
趙烈點頭:“他一直在裏麵。”
夜行道:“很好,現在隻差一件事,你就可以當上洛陽的總舵主。”
趙烈道:“什麼事?”
夜行道:“任紅塵的人頭。”
夜行說完,就慢慢向著破廟走去,坦坦蕩蕩,昂首挺胸,筆直得像一把劍。
趙烈留在原地,夜行並沒有去管他。
“吱”一聲,破廟的門被推開。
秋風刺骨,夜行的嘴角忽而一翹,一個輕蔑的微笑。
一個聲音如風:“你來了。”
夜行僵住。
“你來了”三個字很輕,就像這秋夜裏的風一般輕,卻又帶著某種迷人的磁性。
這種磁性往往是誘人走向死亡的。
夜行僵住,一瞬間卻又恢複。
可是在這一瞬間,七十二枝毒箭已經射出!
在這黑夜之中,除了能聽到破空的聲音,什麼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