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似血,秋風如刀。
舊而殘破的城牆低矮,老而遲暮的柳樹枯槁。
秋風去了又來,來了又去。
如今,已是第五個秋天。
“你倘若覺得虧欠我,那麼你便幫我做件事。”
如今,這件事就要完結了。
舊的事情完結,新的事物即將新生,這淒冷的秋天過去,春天就已經不遠。
實際上,一如小馬的目光,雖然秋風蕭瑟,老木凋零,但是老木鼓鼓的芽包,正顯示出來年的繁盛。
更何況,小馬比護城河旁的老柳更年輕,更有活力。
一個年輕的小夥子,怎麼可能沒有活力呢?
年輕,就是最大的資本,就算小馬一無所有,但是有這兩個字,他也已經可以驕傲的活下去。
更何況,小馬還有一身很好的武功。
他並不知道自己的武功有多好,“很好”兩個字,是教他武功的人對他的讚許。
實際上,教他武功的人常常告訴他:“我並不是教你武功,而是教你怎樣殺人。”
殺人這種事,本來是無法去教的,因為隻有一個真正見過鮮血的人,才會知道怎樣去殺人。
正如世界上的大多數事情一般,想要知道怎麼做,隻有去做了才知道,想要學會殺人,也隻有去殺人。
小馬還沒有殺過一個人。
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生活的權利,為什麼自己要去剝奪?自己有什麼權利去剝奪?
小馬或許還沒有認識到這一點,因為他還年輕,這些事情,或許必須要經過鮮血的洗禮,才能真正明白。
所以他沒有刻意要求自己,隻是隱隱覺得,殺人的感覺或許不是很好。
可惜的是,這一點也是要經過無數鮮血才能證明的,甚至嚐到鮮血的味道後,很多人都已迷失,推翻了原來的觀點。
甚至否認這觀點的真實性。
就像吸毒,一旦粘上,最後的結局隻有一個,那就是死。
哪怕沒有死,他也已經不能再算是個活人。
小馬還有大好的青春,人生還有太多的美妙等著他去享受,也還有太多的痛苦等著他去品嚐。
等到楊柳抽新、枯草複萌的時候,他也許就能自由自在,就像一隻蝴蝶。
可是在這之前,他必須做一件事,這件事是他自己要求來的,所以他一定要完成。
每天守在城牆上,看夕陽西下,看斷腸者歸,就是他做的事。
他在等。
等人。
他不知道自己等來會是什麼人,男人,女人,老人,年輕人。
隻不過,不管來的是什麼人,小馬都會讓他變成一個死人。
死人小馬見過很多,作為一個流浪兒,可以說他每天都在與死亡打交道。
死亡很可怕,不過別人的死亡並不可怕,很多時候,這甚至是件值得慶幸的事。
殺人或許不好玩,不過真的要殺,那也沒什麼。
小馬就如常人一般,有著如是的想法。
所以當“他”說出讓小馬去等一個人,然後殺掉他的時候,小馬並沒有拒絕,甚至連猶豫都沒有。
小馬的武功,本就是“他”給的。
“他”是另一個流浪者,六年前,在一家妓院,小馬與“他”一齊被妓院小斯打了出來。
小馬雖然被打得很重,但幾乎是笑著的,因為他吞下的酒肉已經足夠維持他很多天的生命,而且,烈酒已經讓他麻醉,大大的減少了疼痛。
而“他”的眼睛中,三分譏誚,七分蕭索,淡漠如岩石,仿佛誰也不能走近他,誰也不能對他施與同情與憐憫。
小馬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眼睛。
實際上,他也是第一次見到一個如此樂觀的乞兒,如此容易滿足。
那時候起,小馬就和他走在了一起。
也就是那時候起,小馬的人生才出現意外。
意外,就是讓你永遠想不到。
這,也許就是人生的快樂所在。
這,也許就是人生來就有的東西,人生最大的悲哀,所謂“命運”。
“他”並不是小馬的師傅,因為他不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