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多山,山中多歧道斜坡,蕭凡嘴裏吩咐眾人小心,自己腳下卻沒留神,身子一斜,就在大夥兒麵前向著側麵山坡骨碌碌滾了下去。
隊伍霎時大亂。
諸位隊長且在亂哄哄商量救人之際,就聽坡下蕭凡喊:“你們快下來!這裏有條小道!”
手下本來還是有質疑的,這條路大夥兒都沒走過,地圖上也沒標注,萬一走茬了,迷路怎麼辦?奈何蕭凡被這一跤摔出了脾氣,非要這麼走。
也罷,大夥兒就準備隨他繞這一回,要是迷路了,正好省得和敵軍硬碰硬,撿條小命回來。
就這麼在小路上傻跑了一個時辰,出了一片枯樹林,卻是一道三四丈高的陡坡,預定的那條路就在陡坡下方,窄窄的一條路堪勘不到一丈寬,對麵就是懸崖。
蕭凡帶眾人退回枯樹林中潛伏著,命兩個探子出去探路,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探子便折返而報:“涼國狗賊馬上就過來,還趕著咱們的糧草馬車,也是數百人的樣子!”
兩軍人數相當,這一營人以逸待勞,手頭又多有山石,忙布下伏兵。待敵軍前來,推下去的石頭就砸傷大半,人仰馬翻慌不擇路,又被蕭凡他們衝下來一通砍殺,竟然輕鬆取勝。
蕭凡一跤摔出個旗開得勝,在西北軍中成了個故事,他因此被睿王金口指為“福將”。請功的折子自然沒那麼快遞上去,但那五營人馬卻是當天就撥給了他。這一夜大家喝酒慶祝,第二天蕭凡就從主帥的偏帳中搬了出去。
在西北混了兩年,這下連蒙帶打,終於有了自己的人馬。五營就是兩千五百人,攻個城也勉強夠了。蕭凡心潮浮動,躺在床上久不能寐。
終於邁出了艱難的第一步,後路依舊茫茫而不可期,故人可好?何時回到京城,見到她?
申兒送來的信從來是報平安,沒有半個字吐露私情,蕭凡知道這是思宇謹慎,卻仍難免胡思亂想,覺得自己在她心中是否分量太輕,不足以使她牽掛。他越想越忐忑,越想越迷茫,越想越覺得她從地理到心理都離自己那麼遙遠。他甚至開始懷疑那一夜是否存在過,是否隻是他千千萬萬旖夢中的一個,否則為何自己離開的時候,她那麼平靜,為何自己走了兩年,等來的不過是信上那種明顯屬於兄長對幼弟的叮囑關懷?
夏末,讓蕭凡無法入睡的人,白天照例出現在崇賢館前麵的小花園。
整個皇宮都知道林學士偏疼瑄王,平日下了學無事,總是耽在宮中陪他玩耍,就算是上學的時候,也常常以“獎勵”為名,帶他來這小花園放風。
這事兒細究起來是不夠規矩,可學士玉潔鬆貞,遠離朝廷紛爭,瑄王雖然調皮搗蛋,但善良聰慧招兩宮疼愛,眾人也就沒話好說。縱然有時候鬧得過些,欺負了宮女太監,頂多也就是林學士罰他寫幾張大字,他親娘使些銀子安撫了人了事。
這一日瑄王卻玩兒得安靜——林學士為了定他的性子,教他釣魚。
可這釣魚的地方不好——就在小花園裏,禍害皇上最喜歡看的戲蓮錦鯉。
偏偏凝慧公主身子最近好了些,皇上皇後帶她來小花園散心,可就遇上了這一出。
就見宮女太監都遠遠候著不敢近前伺候,林思宇與瑄王一人一根釣竿,坐在荷花池邊的錦墩上。前者是眼觀鼻,鼻觀心,後者卻似屁股下有釘子一般,扭來扭去,不肯安生。
微風吹過,魚鰾浮動,瑄王興奮地跳起來:“上鉤了!上鉤了!”
林思宇瞟他一眼:“是風。”
瑄王不信,仍舊收了竿上來,自然是失望了,垂了頭,扔了竿子:“不好玩!不玩兒了!”
林思宇不理他,仍舊看著自己的魚竿。
瑄王猴皮糖一樣扭著身子黏她:“學士,釣了這麼長時間,魚兒還不上鉤,你帶我玩別的吧!”
林思宇緩聲道:“釣魚貴在心誠,樂趣在一個‘釣’字。瑄王如果想吃魚,吩咐小廚房做一條來,何苦和我在這裏耗功夫。”
瑄王偏了腦袋:“釣半天也釣不上一條,有何樂趣?”
“看水波粼粼,魚戲蓮間,看雲卷雲舒,氣靜神閑,自可得天然之趣。”
瑄王還想問,就聽身後有人大笑:“好一個天然之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