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兩天,聖旨送到了林府。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工部郎中林思宇,為官剛正清廉,政績斐然,主持濟寧水務期間恪盡職守,鞠躬盡瘁,可為百官表率,著吏部從重議賞。林思宇天惠聰穎,文采風流,加封崇賢館侍讀學士,從四品,入宮中侍奉皇子。
從表麵上看,這是對林思的嘉獎,不僅升了品階,可以進宮裏伺候,更重要的是,可以去做諸位皇子的老師。問題是,成祖已經頗有些歲數,太子已經成年,連睿王這樣得寵的皇子也可以為國征戰,這侍讀學士能教的,不過是幾個注定要做閑散親王的毛孩子而已。
胡媽媽和兩個通房是不懂這些道理的,隻知道林思宇要去給皇子當老師,高興得直念阿彌陀佛,蕭凡卻知道內中關節,他凝神觀察,見林思宇麵上並無失落之色,反而在接了聖旨之後就進了書房,認真備起書課,心裏不由又是一陣歎息。
昭國成祖皇子不少,在崇賢館讀書的就有五六個,年紀從六歲到十三歲不等,最小的瑄王剛剛啟蒙,因母親不過是從皇後貼身丫鬟抬舉起來的美人,所以連個正經封號都沒有,靠著皇後恩典,直接拿名字封了王。
這樣的王,諸皇子是不放在眼裏的,更兼他年幼調皮,常常被各位哥哥慫恿著,給林思宇找些麻煩,吃些苦頭。
以前的侍讀學士一向隨他玩鬧,頂多躲著他些,保了自家平安就好,偏偏林思宇的耐心非比尋常,又格外喜歡性格跳脫的孩子,在他身上狠下了一番功夫,半個月時間,竟然收服了這個混世魔王。
消息很快傳到田閣老耳中,這日沐休,思宇照常去伺候老頭兒喝酒,剛動筷子,就被問起此事。
她將日常形狀認真回稟了老師,卻在不知不覺間,嘴角帶了笑意。
田閣老沉吟良久,問:“如此璞玉,倒有打磨的價值。”
林思宇也沒多想,直接應道:“瑄王這種調皮的孩子,一旦用了心思,學識必定超過其他皇子。”
田閣老突然“嗬嗬”一笑:“打磨了來又如何?最好也不過一個混吃等死的廢物!慧極必傷,哪有他諸位哥哥活得痛快!說不定日後露了鋒芒,連小命都保不住!”
這番話如五雷轟頂,炸裂了林思宇的腦子,她隱約知道老師的意思,隻是這猜測太過大逆不道,竟然半晌不敢言語。
田閣老卻揭過此篇,不再與她談及此事。
這晚林思宇坐在書房,雖是寒冬臘月,她卻止不住大汗淋漓,薛申在旁邊伺候著,看她麵色緋紅,神情呆滯,心裏又驚又怕,好不容易勸她休息下,第二日就給蕭凡送了消息,讓他回來看看先生。
蕭凡是在傍晚才回來的,正趕上林思宇回府,陪她吃完晚膳,隨她來到書房。
果然,思宇整晚魂不守舍,接連從架子上拿了幾本書,卻好似一本都讀不進去,到最後竟然手腳發軟,打翻了蕭凡遞過去的茶盞。
熱茶順著她的袖子流到身上,蕭凡急忙與她擦拭,林思宇卻呆呆地看著他,身子動也不動。
蕭凡扶著她坐回椅子,低了身子,握著她的手,發現她手中全是汗漬,指尖卻是冰涼的。
他回來時候已經問過薛卯,知道林思宇並未生病,然而此情此景卻太過詭異。
蕭凡耐下心裏的驚懼,盡量放柔了聲音:“思宇,你怎麼了?可有哪裏不舒服?”
林思宇慢慢回過神來,漸漸能感受到蕭凡手中傳遞的溫度。她心裏煎熬,但所想的事情卻是萬萬不能與第二人說的,當下隻能回答:“我沒事,大概是白天太累了。”
“我扶你回房休息可好?”
思宇點點頭,又道:“不用了,讓杏兒來伺候就好。”
蕭凡也不理她,當下橫抱了起來,送到內室床上,褪去她衣服鞋襪,將她攏在被子裏。
他這一番忙活,林思宇完全沒有推辭掙紮,反而怔怔地看著他做這一切,直到他掖好被角,如舊日在客棧般在她身側半躺,她的目光仍逡巡在他臉上。
蕭凡撫著她的鬢角:“我雖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但你是個極聰慧的人,必定有你自己的道理。如果想不明白,不如先放開,讓腦子鬆快下來。我們練武之時,也有那些性子著急的,為了精進強努,最後反而傷了身子,我想,萬事都不過是這個道理。”
不想這段話卻觸動林思宇,她鎖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問:“如果一個人的武功練得不好,是該更加勤勉,想辦法從現下的招式中更上一層呢,還是索性換套功夫?”
蕭凡笑道:“成年人換套功夫哪那麼容易,什麼根基都是從孩童時打下的。”
林思宇猶自掙紮道:“如若已經成年呢?必須換套功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