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卯有些遲疑地看著他:“公子是高相府上的?”
“遠房親戚而已,蹭著他老人家的名頭來看看熱鬧,諸位兄台不必顧慮。”
薛卯正要答話,蕭凡冷冷道:“你我今日同桌已是不妥,事出從權,想來你家人不會怪你,會不會怪我們卻不知道,萬一連累到我家先生,更是不妥。”
這話裏有話,高慧知道他看破自己的身份,卻又不知他看出幾分,臉上剛剛消下的紅雲又浮上來。他也知道蕭凡沒有點破是給了自己麵子,當下訕訕道:“不會,不會。”
說完再不好搭話,隻好隨著他們默默盯著窗外。
一向以蠻橫之名讓諸公頭疼的他今日為何如此大度,卻是不能細想的。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誇官的隊伍還沒來,蕭凡有些不耐煩。他心裏緊張,手指不停地輕扣桌麵。高慧見狀,端了一杯茶遞給他:“算著時辰,這會兒應該快到了,你且寬寬心,喝些茶水。”
蕭凡此時已經顧不得禮數,從她手裏接了茶灌下去,隨口道:“謝了。”目光卻不曾從街上轉回來。
高慧皺皺眉頭,正要發作,就聽街上遠遠傳來鑼鼓鞭炮的聲音,有報喜的人邊跑邊喊:“來了!來了!”
蕭凡不由站起身子,和眾人一樣將半個上身探出窗外,旁邊的高慧也與他一般無二。可憐薛家兄弟不敢與高慧爭這半邊窗戶,隻好站在蕭凡身後,抻長了脖子。
誇官的隊伍很快就來到這條街,蕭凡的目光越過前麵的人,落在林思宇身上,隻見她一張俏臉被紅袍映襯著,額間有隱約可見的汗珠,更顯得玉一般白淨通透,紅潤的嘴角噙著笑意,連平日略嫌秀氣的鼻子也格外俏皮些,一雙星眸含了春風,一路都故作鎮定地直視前方,到了高升酒樓旁邊,卻忍不住抬了頭,待看到蕭凡等人,笑意更盛,衝著他們眨了眨眼睛。
蕭凡覺得自己的心髒不停撞著肋骨,呼吸便不由失了節奏,腳下有些發軟,眼神膠著在她身上。這女人平日裏都故意扮著老成,此時卻有說不出的媚韻透露出來,蕭凡的腦子裏已經是一片空白,見她耍寶眨眼,就覺得腔子裏三魂七魄都要衝出來,追隨她的身影而去。
等到誇官的隊伍都不見了蹤影,蕭凡的身子還定在窗戶邊,直到薛申使勁拽了他半天,才回過神來,正要發火,就見薛申拿眼神示意,他隨著那眼神轉過身,見桌子對麵的高慧正尷尬地看著他。
高慧本是隨眾人一起看探花郎的,為此還打聽了林思宇家人訂的桌子,特意趕過來寒暄。受到蕭凡冷遇也就算了,看了半天,覺得這人除了年輕白淨些,也沒什麼特別之處,看那氣質身形,全無男子氣概。先前還好,行至酒樓,抬頭看見他們,居然眨眼示意,可見為人輕佻得很。
她有些失望地收回身子,要與蕭凡等人告別,誰知道喚了幾聲,這家夥全沒聽見。
高慧很想拂袖而去,身子卻似中了咒語,挪動不了。
眼前這人雖然年少,卻是劍眉星目,闊耳高鼻,側臉簡直如畫一般,身著繡了青色暗紋的月白勁裝,腰間係著黑色長劍,長長的手指虛扶著劍柄,手背上粗粗的青筋隱約可見。
老板說他是探花郎的隨從,哪家隨從能有這樣的裝扮和氣度?恐怕也和自己一樣,隱姓埋名,有備而來。
那探花雖不入她的眼,此行倒也不虛。
她心下暗喜,脾氣就格外好些,準備等到誇官的隊伍離開再說。
誰知從街麵到酒樓,看熱鬧的人紛紛散去,他那半個身子還在窗外,如被施了定身法般,不肯收回來。
高慧長這麼大,何嚐受過這份冷遇。他尷尬地看看薛申,薛申此刻也覺得頭如鬥大,硬著膽子使勁拽蕭凡的袖子,幾次才將他的注意力轉回來。
“禦街誇官這種陣勢,尋常人是難得一見的。”高慧這麼想著,就在心裏原諒了他,還是拱拱手,禮數周全地與他告別。
蕭凡臉上的萬年冰山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化開,與她告辭時當真春風滿麵。他本就生了一雙多情杏眼,此時眼裏含著無限笑意,高慧轉身離去時,臉上已經不知道第幾次被燒到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