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同桌(1 / 2)

昭成祖平樂十八年三月十六,殿試放榜,林思宇得中第一甲第三名,賜進士及第,授翰林院編修,為正七品,入殿謝恩。

此番狀元是戶部尚書於揚嫡子於承嗣,剛過而立,榜眼是禮部侍郎王祺內弟沈廷瑞,已年近不惑,一甲之中,唯有探花林思宇來自鄉間,年紀也小。據說主考們公認他文采眼界遠超眾人,隻是師門不顯,方才屈於人後。

林思宇跟在鴻臚寺禮官的身後,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候著皇上和諸位大人離去,又隨著禮官出了大殿,等著後麵的儀式,就見身邊伺候的人對她比對旁人格外殷勤些,連狀元公都趁著休息走到身邊,親密地與她寒暄。

她不知道的是,宮裏的小道消息已經傳開,殿試時成祖曾遠觀諸位貢生麵相,單單指著她的名字對主考說:“似這般俊俏年少,風流倜儻,芝蘭毓秀,才好叫‘探花’。”主考領會聖意,特特把她放在了第三名。

小道消息一向比大道上的傳得快,林思宇還未下傳臚大典,名字就已經在適齡王公之女的夫婿候選名單掛了號,所以這一年禦街誇官,臨街的茶樓位置格外緊俏。

高升客棧因為常年住著參加考試的士子們,次次都有貢生從這裏高中,會做生意的老板特意開了酒樓門麵,慣例二樓是招待中榜貢生的高朋親友,三樓卻是給貴賓的留座。不想這一回要看誇官的貴人多,老板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想把二樓靠窗的位置騰挪出來。

民不與富鬥,富不與官鬥,就算了上了榜,未來官場還要靠權貴提攜,所以貢生親友們雖有不滿,也都肯收了錢財,退到裏側。

到了蕭凡這桌,老板犯了難。

探花高中,沒有親友來賀,此時訂下臨窗座位的,不過是這三個隨從。按道理這麼好的座位給下人坐著是不妥的,但也不知為何,他總覺得為首的蕭凡身上有一股狠厲的煞氣,莫名讓人害怕。他在這京城混了小半輩子,已經成了人精,領了薛申的賞銀和訂金,早早將這位置給三人留下,沒敢多一句嘴。

沒想到三樓臨時多了許多人,其中有位貴人中途趕到,嚷嚷著要挪到二樓來湊熱鬧,偏偏就看中了蕭凡的位置。

老板站在樓梯間深呼吸了半天,覺得自己臉上的笑容堆得足夠誠懇,這才躬著身子走到蕭凡麵前,說明來意。

蕭凡瞟了他一眼,就將視線轉向窗外,半個字沒有,將他晾在那裏。

貴人馬上就要下樓,這邊蕭凡腔都不肯搭,老板抽搐著半哭不笑的臉看看他身旁兩位同伴,薛申年紀明顯小,薛卯看著還麵善些,他隻好用眼神向薛卯求助。

薛卯低聲與蕭凡商量:“能上了這樓,老板又不肯言明身份的貴人,恐怕比一般官吏門檻更高些,你就算給先生結個善緣,讓與他又何妨?先生晚間回來,我們再與他賠罪,他不會怪你的。”

蕭凡著急看思宇遊街,想想那張玉白的小臉,今日也不知何等神采飛揚,他恍惚覺得自己有一種等著接新娘子的興奮,哪知道這老板如此不識趣,幾次前來呱噪,如果不是大好的日子,早就把人扔了出去,哪還肯與他行這方便。如今聽薛卯一說,翻了個白眼冷笑道:“憑他什麼貴人,總有個先來後到!”

話音未落,就聽有人搭了話茬:“這位兄台說得有理,不過我看您這桌多了一個位子,恰好我隻孤身一人,不如我們坐了一桌如何?”

蕭凡抬頭,見這所謂“貴人”原來是位小公子,身後還跟著幾個隨從。此人身量比自己矮了半個頭,嫩白的小臉,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頗為搶眼。他這幾句話雖說得落落大方,臉上可是浮滿紅雲。

蕭凡上下打量了一番,朝他身後揚一揚下巴:“你的人呢?”

小公子笑道:“他們不過是隨身伺候的,兄台如果覺得人多煩悶,我讓他們到外間候著就是。”

蕭凡答了一句“隨你”,便又將視線轉向窗外。

這廂薛卯給老板遞個眼神,早已汗流浹背的老板忙領了小公子的隨從,另在裏側安了幾個凳子,慶幸自己撿回一條小命,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帶著夥計伺候茶水點心去了。

那小公子坐定,開始與蕭凡搭訕:“我聽老板說,兄台是當科探花林思宇的家人?”

蕭凡不說話,薛申搶過話頭:“我們是林先生的護衛。”

對麵的人眼中閃過詫異之色,卻沒多追問,隻道:“今日同桌也是有緣,在下姓高,單名一個慧字。不知諸位兄台如何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