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鬼王拉起金弓的手驀地頓了下,指尖微微顫動,抬起眼皮瞥向我時,金瞳底的恨火滔天,愛火亦滔天。前世的種種糾葛,今生的陰魂不散,莫過於一個“情”字。論是人,是妖,是鬼,誰能敵殤情?
前世,他是萬惡的鬼王,而我,是六界的守護者。前世,他招惹了我。而我,卻用一片冰雪融化了他的殘忍。
前世,他也曾為我卸下了武器,卸下了一身的邪惡。隻可惜,我還是揮起了劍,把他和我同時湮沒。前世,我最愛的男人,是他,一直都是他。縱使消失的刹那,我還是選擇,順從自己的心緊緊抱住了他。
我們的存在,是無法反抗的對立。
永遠,都無法反抗......
當他用金弓對向我時,我了然一笑,清冷若天山雪,卻也夾雜淡淡的憂愁。為何,我一個生於雪山,長於雪山的小女兒,卻偏偏有這般的夙命?前世,今生,愛不能愛,恨不能恨,徘徊於彼此的狼狽中,淒淒涼涼地選擇,其中一個......倒下。
“我懷了你的孩子。”
“是嗎?”
他邪佞地彎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將金弓摩挲在鎧甲上,眼眸睨向我小腹處,似乎感覺了那屬於鬼妖私通的小生命。繚繞的金發耀眼,蜷卷的在胸脯前蕩漾,宛如一幅金色畫卷,沉浸在絕美之中。
“我不會殺了他,我想把他生下來,把他養大,把他教導成一個好人。”我撫著依稀平坦的小腹,一步步走向他,如一陣清風,所到之處,萬物複蘇,沒有了陰霾。清冽的靈氣,籠罩了天地,也包括了他。
“他是個人,隻是個人,他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是妖和鬼的後代,我要他做個快樂無憂的寶寶。我會告訴他,他爹是個普通的農民,在一次雪崩中,為了救他走了。我會讓寶寶記得,他爹是個好男人,愛他的好男人,而不是無惡不作的鬼王。”我手中的劍抵向他金弓,在那一刹那,漫天的金光閃爍七裏,他的眸子閃過一抹脆弱。恰恰是那抹脆弱,令我看到了他的鬼穴,看到了他的軟肋。
一劍從中斬下去,他的黯紅麵具,便這般裂開。當一片落地,另一邊半掛時,我看清了熟悉的師傅柳殘陽。原來,一直想喚醒我的他,身體被蘭陵鬼王占用......那一張帥氣熟悉的臉,映入眼簾時,我笑了。他還是,那般的年輕,模樣半點也未變,無論是我前世的未婚夫,今世的“臭老頭”......
“蘭陵,放了他吧!”
我的劍直指向他鬼穴,呢喃地說,“回去吧,回去屬於你的地方。再沉睡幾十年,我會下去陪你。”
“哈哈哈......”
看著他悲痛的笑聲,在金弓上攥出那殷紅的血,我的淚啪嗒啪嗒地溢出眼眶。在他眸中,成了最深沉的裂痕。他問我,“你在為我哭嗎?”
我笑了笑,淚一直流,輕喃,“恩......”
“為何為我流眼淚?”
“我的寶寶,日後,沒有爹了。”
他凝視我梨花帶雨的麵龐,強大的妖氣,似乎化成了悲戚的旋渦。天下最強大的男人,在我盈弱的淚中,卻也潰敗不堪。
“那為何卻帶笑?”
“因為寶寶會一直很想念,很想念他爹爹。”
“如果我消失了,你會想我嗎?”
我點了點頭,將劍刺進去一寸。他沒有閃,僅是用修長粗糙的指,撫向我小腹,“我感覺到他的存在了。”
“叫他蘭陵吧,柳蘭陵。”
“我該殺了你的。”蘭陵鬼王卻將金弓扔了下去,輕攬我入懷,大手在我脊背後遊移,唇角銜著苦澀的魅笑。“我是來帶你走的,可我舍不得我蘭陵的寶寶,沒有爹,又沒有娘。”
他的身體用力一抱,劍順勢刺入鬼穴,我的淚滾落他肩頭,一滴滴的,那是舍不得,也是無奈。好想抱著他,抱著他一起消失,像幾千年那般同時封印。可他卻選擇了,讓我和寶寶活下來。
原來他並不是,真的殘忍。
他隻是想,見到我,帶我走。
原來,他什麼也不想要。
他要的,隻是能與我在一起......
感覺身體漸漸的有了溫度,我知道,他的鬼魂要遠去了,封印在曾經千年不變的冰山中鎮守。我用力抱,卻抱不住,那屬於他的氣息。漫天飛下了玫瑰的花瓣,他輕吻我唇角,目光柔和,深黯也深愛。
他說,“我想得到的不是天下,而是你。”
他附在我耳邊,對我一個人說,“我出來,隻想問問你。如果、如果我不是鬼王,如果、你不是聖女,如果、再讓你選一次,你會不會再拋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