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專家說:“哈哈,聽我的就行。醫患關係在配合麼。有床位我會立刻跟你們說的。哦,對了,手術費用加上術後的康複,我覺得自費部分估計在30萬左右,你們家屬也盡早準備準備吧。”
蘇鑫跟連憐就愣住了。
呆了呆,蘇鑫問:“那您說,這手術做了,康複的概率有多少?”
老專家就皺眉頭了:“這個不好說,人和人的差距很大,這個我也不能給你打包票。也可能做了手術,沒什麼明顯改善,但是最起碼我覺得可以緩解骨骼壓迫神經的疼痛吧。”
蘇鑫咽了口唾沫:“三十萬就是個止疼藥的效果?”
老專家再開口就比較語重心長了:“現代醫學也有很大局限性麼,但是有希望,醫老生還是建議一搏的。畢竟這個病人還這麼年輕,手術是他的一次機會啊。也許是最後一次站起來的機會了。”
蘇鑫還想再問問康複的概率,老頭兒做了個起身送客的手勢,外麵兒下一波兒病人家屬已經要砸門了。
連憐扯了扯蘇鑫,把他從專家屋裏拽了出來,微微地搖了搖頭,小聲兒說:“也就這個意思了。他不會把話說滿的。怕擔責任。”
蘇鑫長長地歎了口氣,擦了把臉。
三十萬,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滿北京有的是富貴人家兒,也有一大堆美其名曰中產的窮人。別笑話人林海洋不怕家著火,怕掉臭溝裏。北京土著如連憐,蘇鑫這樣兒的,也就是比林海洋多一堆磚而已。
無奈和這年頭兒就是磚貴,你不能生這個氣。
而且這堆磚,你還不能輕易變現,因為一般人家兒就一堆,賣了你住哪兒都是個事兒。
不得不說連憐更慘,就那一屋子碎磚,還是分期付的。
這個城市燈紅酒綠,這個城市紙醉金迷,千萬徘徊,如同最複雜不過的網絡遊戲。
參與的玩家各個穿著各式虛擬的裝備,且都沾沾自喜:精致的西裝、大牌的包包、漂亮的鞋子和炫酷座駕,每一個看著都神采奕奕,絲毫不錯的新銳達人。
今日出國旅行,明日曬房曬包,中等收入陷阱之類的傳聞仿佛根本不存在的。
但是隻有他們自己知道:大家都活在刀尖兒上呢。
那樣的小心翼翼,那樣的焦慮不安,不知今夕何夕,未來如何。
一場大病,就能把他們打落塵埃,原形畢露。
縱然百年辛苦修行,抵不過一場無妄雷火。
大家好端端地活著,原本就是一件僥幸的事。
回家的路上,蘇鑫不說話,連憐也不說話,氣氛冷得要死。
如果人設是石崇,那麼打碎一座珊瑚樹也不算什麼。如果六零年的外祖母,那給一饅頭都是天大的交情。
蘇鑫在默默地盤算,林海洋家還能掏出多少錢來?
他自己,還能掏出多少錢來?
師弟會不會成一個無底洞?
他還能不能填得滿?
林海洋跟他再好,也就是一個同學、同事加朋友的交情。
事到如今……需要……止損麼……
閉上了眼,蘇鑫羞愧地覺得自己不是人。
尼安德特人都知道把受傷的同伴兒背回山洞裏伺候著,自己這心眼兒還不如猴兒呢!
他歎了口氣,企圖為自己辯護一下兒:特麼尼安德特人又不用還房貸、車貸交養老保險,按月上稅,給猴兒群發工資!也不會有一個尼安德特老猴兒坐在樹杈上口吐人言,說要三十萬塊錢去把一個猴兒拉開再縫上,就為了試試看能不能大修他的腿。
我要是把林海洋背洞裏,管仨飽倆倒我也做得到!可是治病麼……太大的挑費了……
祖宗不足法啊不足法!
哎,你說,這現代醫學,發達成這個樣子了,怎麼還這麼貴?
簡直是把病人家屬放在道德的柴火堆上文火燒烤,還時不時地撒一把芝麻鹽兒:你要錢還是要命?要錢還是要腿?
不傾家蕩產就是對不起病人。
那就是傾家蕩產,讓親人說出來拔管子也不合適啊。
可攢下這點兒家產,容易嗎?
哎,太難了。
蘇鑫愁眉苦臉地再歎了口氣。
到家下車的時候,一路默默無語的連憐說:“蘇鑫哥,我這兒還能掏出來三萬多。多了也沒有了。是我為了重新裝修房子攢的錢。你不行把樓上的房子租出去吧,收一年的租金多少也能湊點兒,我搬回16樓去湊合住,沒關係的。”
蘇鑫一呆,震驚地看著連憐:“連憐,這可是你這幾個月省吃儉用攢下的,你……你就這麼喜歡林海洋?”
連憐局促地搖了搖頭:“也……不能就這麼說……”停了停,她捋了捋頭發,下地決心似地抬起眼,瞬也不瞬地看著蘇鑫:“畢竟一起住了幾個月,也算室友,人家還幫我平了女孩兒家名聲這麼大的事兒。我是想,雖然我是女孩兒,但是這點兒義氣,我還是有的。做人總不能袖手旁觀,見腿不救啊。”
蘇鑫喘了口大氣,信手虛扇了自己一嘴巴:嗯,不光老祖兒尼安德特人,我連小娘們兒都不如了……哎,蘇鑫啊,你也算是丟盡了gay的臉!